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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中國問題的近期劄記之一(1)


  箴言

  有些人認為我在諷刺詩中太尖刻了,
  並使這一詩體超出了可以允許的限度。

  我在上期《字林西報》上發表了一篇題為《分裂的預兆》的文章。作為中國的仇視者,該刊的編輯及其密友們自然興高采烈。但我想給他們潑一盆冷水:在中國的西方人還沒有真正發現「強直的端王」的「最後同謀」。端王說過,「在(我們的)皇冠落地之前,有許多皇冠將要被砸爛」,這話言猶在耳。

  目前,西方列強正在瘋狂地幹著企圖瓜分中國的肮髒交易,即通過支持中國的「新黨」而達到devideetimpefa(分而治之)的目的——18世紀波蘭就是這樣被強盜們瓜分的。長江流域各省的督撫們現正處於與上海的茶店同樣的境地:那些茶店在店門口打著「洋貨」的招牌,告訴顧客他們正受到洋大人的保護——「文明」的西方人無恥之極。

  想當年,腓特烈大帝在談到瑪利亞·特麗薩(MariaTheresa)時說,她總是一面標榜自我,一面幹著偷盜的勾當。英國人——我指的是那些尚保持著英國紳士之良知的普通市民——也總是一邊抗議著別人的偷盜行為,一邊又大言不慚地跑去幹偷盜的勾當。在遙遠的非洲,張伯倫先生曾大肆偷盜,當他被抓住時,卻又拼命加以抵賴;然後,飽受殖民主義壓迫之苦的布爾人發出了使殖民主義頭子索爾茲伯裡勳爵大為惱火的最後通牒,傲慢而無腦的他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氣——如今,德蘭士瓦城已被英國人吞併了。

  總之,我寧可被德國人公開劫掠,也不願張伯倫先生悄悄偷走我的財物——德國人的行徑看上去似乎得到了古時維京海盜的真傳,而張伯倫先生呢,他老人家的尊容則怎麼看怎麼像無恥的猶大。

  我們發現,強盜巴拿巴和猶大現在已經聯合起來,要捍衛古老的中國的「尊嚴」了!我們還可以判斷出,猶大的把戲已是司馬昭之心——他要偷盜,但如果失手被抓住,他大可以將強盜巴拿巴喊來替他撐腰打氣。

  眼下,是揭穿「門戶開放」政策騙局的時候了。英國人——這次我指的是英國的猶大而非普通國民——之所以發明「門戶開放」政策,是因為他們既想利用中國可憐的皇太后陛下及其臣子替他們這些洋老爺管理混亂的中國,又想賴掉本應承擔的費用和責任。同時,他們能得到的以及他們想要得到的好處也一樣都不能少——他們跟中國人玩「猜硬幣」的遊戲時說:正面我贏,反面你輸——反正洋老爺們不會吃虧的。再明顯不過,英國的猶大也知道,當他擁有「鴉片專賣權」並有個赫德先生在北京替他們打理中國的海關的時候,他的日子可比巴拿巴或任何其他人都好過,Voilatout(就是這麼回事)!

  在我看來,按照西方的朋友們所說,皇太后陛下對此種情況的反應竟然會是「無動於衷」,這簡直是個奇跡。我實在想像不出來,當一個「門戶大開」的一家之主,到底有何樂趣可言。身為一家之主,我無奈地讓所有的流氓無賴、搬弄是非的小人以及愛管閒事的人絲毫不受限制地任意出入門庭,並且胡作非為——結果,我家失火了,非但沒有人給予賠償,相反我卻必須向肇事者道歉並賠償損失!這不能說不是所謂的「門戶開放」政策十足庸俗而功利的特徵了。

  大不列顛和美國國內有很多失業的搬弄是非者和愛管閒事的人,他們在國內混不下去,就給派到中國來,專橫跋扈地干涉中國的一切事務——上至皇太后是否應該執政,下至那些可憐中國婦人是否該裹小腳——而日耳曼德國則派來他們所有的猶太高利貸商,來詐騙中國的達官貴人們,並使之墮落到對於近代物質文明器物的無邊欲求中去。法國呢,則將其全部的「暗黑龍騎兵」派來,其任務是保護他們派到中國來的流氓和無賴。在這種情況下,古老的中國失火了——而世人竟然還感到納悶:為什麼中國人膽敢對這些強國宣戰?

  我們來讀讀這則故事:最近,一個可憐的寡婦家裡來了一些客人,但這些蠻橫的客人不讓她按照自己的方式管理家務,並「有意無意」地縱火焚毀了她的家。然後,這位老婦人在滿懷憂傷與怨憤之時,仍然千方百計地派一些兒女去救助客人們,以期他們不被她的其他兒女憤怒的情緒所傷害——令人髮指的是,這些失去理智的客人竟悍然堵上門,並朝老婦人的這些兒女們開槍!事到如今,你要那位老婦人如何是好?對於這種情況,一切明白事理的人都會說,將這些蠻不講理的客人打發掉,讓他們管好自己,並盡可能按照她自己認為是最好的方式去管理自己的家務事——這就是公元1900年在北京發生的「義和團」圍攻列國使館的可怕悲劇。

  來自家拜訪的客人如果真的是態度友好、孤立無援的人,並且又沒帶武器,因為他完全相信主人能夠保護他,使他免於傷害。他對主人越信任,就越像一個真正的客人,而主人保護他的責任也就越發顯得莊嚴神聖。但是,話說回來,一個對主人不友好的客人,他甚至敢當著主人的面說不信任他(她),在主人的家裡不僅武裝起來防備,甚至還會在主人面前揮舞手槍——那麼,我們說,這樣的人就不是客人了,而是一個入侵者,如果主人願意,完全有權把他擊斃——這可是西方人一致認可的規矩,自家領地神聖不可侵犯!我不知道為何那些國際法專家老爺們搞學術的時候喜歡操拉丁語,而不用淺顯明瞭的英語直白地告訴人們,神聖的「使節」二字意味著什麼。

  當所有西方列強都身兼數職地成為原告、法官和劊子手時,我想我們可憐的皇太后陛下剩下的惟一選擇就只有——賠、賠、賠!但如果我是太后,我將拒絕賠償——即便列強把我抓起來送到聖赫勒拿島我也無所畏懼。除非,西方列強答應將來不再將這三種東西——(德國的)猶太高利貸商,(法國的)龍騎兵和(英美兩國的)愛管閒事的小人派到中國來作為溝通雙方關係的使者。

  羅斯金曾激烈地表示,所有主教都該被絞死,而我,甚至連那些在中國為非作歹的傳教士也不忍心絞死。現在,大家通常都想把目前發生在中國的災禍完全歸咎于傳教士們,然而對於主張正義高於強權的人來說,假如必須在猶太高利貸商和主教之間權衡,選擇讓誰活下來的話,我寧願選擇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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