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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請別強嘴,去吧。娜斯塔西婭·卡爾波芙娜一個人到花園去了:你去陪陪她。你要尊敬老人家。」舒羅奇卡出去了。

  「可我的包發帽呢?它這是放到哪兒去了,真的?」

  「請讓我去找吧,」莉莎低聲說。

  「你坐著,坐著;我自己的腿還能動呢。大概是在我臥室裡。」

  於是,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皺著眉頭朝拉夫烈茨基看了一眼,就出去了。她本來是讓房門敞著的,可是又突然回來,把門關上了。

  莉莎靠在一把安樂椅的椅背上,抬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拉夫烈茨基仍然站在原來的地方。

  「瞧,我們不得不這樣見面啊,」他終於說話了。

  莉莎把手從臉上拿開了。

  「是啊,」她聲音低沉地說,「我們很快就受到了懲罰。」

  「懲罰,」拉夫烈茨基說,「您為什麼要受懲罰?」

  莉莎抬起眼睛望望他。她的眼睛裡既沒流露出悲傷,也沒流露出驚慌不安的神情:看上去,她的眼睛好像小了些,顯得呆板無神。她面色蒼白;微微張著的嘴唇也發白了。

  由於憐憫和愛,拉夫烈茨基的心顫抖了一下。

  「您給我寫的字條上說:一切都完了,」他喃喃地說,「是的,一切都完了——還沒開始就完了。」

  「這一切都應該忘掉,」莉莎說,「您來了,我很高興;我想給您寫信,不過這樣更好。只是得趕快利用這幾分鐘時間。我們兩人只有盡我們的義務。費奧多爾·伊萬內奇,您應該與您妻子和解。」

  「莉莎!」

  「我請求您這樣做;只有這樣才能改正……已經發生的一切。請您想一想——不要拒絕我的請求。」

  「莉莎,看在上帝份上,您所要求的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情願做您吩咐我做的一切;可是現在與她和解!……我什麼都可以答應,我什麼都已經忘掉了;可是我不能強迫我的心……饒了我吧,這是殘酷的!」

  「我也沒要求您……去做您所說的事;如果您做不到,您就不必和她同居;不過請您與她和解,」莉莎說,又抬起一隻手來捂住眼睛。「請想想您的女兒;請您為了我去這樣做。」

  「好的,」拉夫烈茨基含糊不清地說,「就假定說,我這樣做吧;我這樣做是盡我的義務。嗯,可您——您的義務是什麼呢?」

  「這我自己知道。」

  拉夫烈茨基突然顫慄了一下。

  「您不會是打算嫁給潘申吧?」他問。

  莉莎讓人勉強看得出來地微微一笑。

  「噢,不會!」她低聲說。

  「唉,莉莎,莉莎!」拉夫烈茨基提高聲音說,「我們本來會多麼幸福啊!」

  莉莎又看了他一眼。

  「現在您自己看到了,費奧多爾·伊萬內奇,幸福不取決於我們,而是取決於上帝。」

  「是的,因為您……」

  通另一間房屋的門很快敞開了,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手裡拿著包發帽走了進來。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站到拉夫烈茨基和莉莎中間,說。

  「自己放的。瞧,這就是說,老了,真是要命!不過,年輕的時候也不見得就好些。怎麼,你自己要跟妻子一道去拉夫裡基嗎?」她轉身對著費奧多爾·伊萬內奇,又補上一句。

  「跟她一道去拉夫裡基?我?我不知道,」稍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說。

  「你不到樓下去嗎?」

  「今天——不去。」

  「嗯,那好吧,隨便你;可你,莉莎,我想,你該下樓去了。哎呀,我的爺呀,忘了給紅腹灰雀餵食了。你們等一等,我這就來……」

  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沒把包發帽戴上,就跑了出去。

  拉夫烈茨基很快走到莉莎跟前。

  「莉莎,」他用懇求的聲音開始說,「我們要永遠分別了,我的心要碎了,——在臨別的時候請把您的手伸給我吧。」

  莉莎抬起頭來。她那疲倦的、幾乎暗淡無神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不,」她低聲說,把已經伸出的手縮了回去,「不,拉夫烈茨基(她第一次這樣稱呼他)①,我不把我的手伸給您。有什麼意思呢?請您走吧,我求您。您知道我愛您……是的,我愛您,」她勉強加上了一句,「可是,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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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俄羅斯人一般當面不直呼對方的姓,而是用名字和父名相稱。直呼其姓,有疏遠的意思。

  於是她把一塊手帕拿到自己嘴邊。

  「請至少把這塊手帕送給我。」

  房門吱呀一聲響……手帕順著莉莎的膝蓋滑了下去。在它還沒落到地板上以前,拉夫烈茨基一把接住了它,很快把它塞進側面的衣袋裡,一轉身,眼睛正好碰到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的目光。

  「莉佐奇卡,我好像覺得,你母親叫你了,」老太婆低聲說。

  莉莎立刻站起來,走了出去。

  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又坐到了自己那個角落裡。拉夫烈茨基開始向她告辭。

  「費佳,」她突然說。

  「什麼事,表姑?」

  「你是個正直的人嗎?」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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