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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誰?上帝。除了上帝,還有誰能寬恕我們。」

  拉夫烈茨基抓住她的一隻手。

  「唉,莉紮薇塔·米哈依洛芙娜,請您相信,」他提高聲音說,「我受的懲罰本來就已經夠多了。我已經贖過罪了,請您相信。」

  「這,您是不可能知道的,」莉莎低聲說,「您忘了,——就在不久前,您跟我談話的時候,——您還不願原諒她呢。」

  他們兩人在林蔭道上默默地走了一會兒。

  「可您的女兒呢?」莉莎突然問,於是站住了。

  拉夫烈茨基猛地顫抖了一下。

  「哦,請別擔心!我已經給各處寫信去了。我女兒的未來,就像您對她……就像您所說……是有保障的。請不要擔心。」

  莉莎憂鬱地笑了笑。

  「不過您說得對,」拉夫烈茨基接著說,「我要我的自由做什麼?自由對我有什麼用?」

  「這報紙您是什麼時候收到的?」莉莎低聲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們來訪後的第二天。」

  「可難道……難道您連哭都沒哭過嗎?」

  「沒有。我只是感到震驚;不過,眼淚打哪兒來呢?為過去痛哭嗎——可是,我過去的一切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不是嗎!……她的過失本身並沒有毀掉我的幸福,而只不過是向我證明,我從來就根本沒有幸福過。這又有什麼好哭的呢?不過,誰知道呢?如果我是在兩星期以前得到這個消息,說不定我會更傷心些……」

  「兩星期以前?」莉莎反問。「可是在這兩個星期裡發生什麼事了呢?」

  拉夫烈茨基什麼也沒回答,莉莎卻突然臉紅得比剛才更厲害了。

  「是的,是的,您猜對了,」拉夫烈茨基突然接著說,「在這兩個星期裡我真正理解了,女性純潔的心靈意味著什麼,我的過去離開我更遠了。」

  莉莎發窘了,慢慢地往花壇那裡,往蓮諾奇卡和舒羅奇卡那裡走去。

  「而我把這份報紙拿給您看了,我對此感到滿意,」拉夫烈茨基一邊跟在她後面,一邊說,「我已經習慣於什麼事情都不瞞著您了,而且希望您也會以同樣的信任來回報我。」

  「您這樣認為?」莉莎低聲說,於是站住了。「這樣的話,我就應該……可是,不!這不可能。」

  「什麼事?您說啊,您說啊。」

  「真的,我覺得,我不該……啊,不過,」莉莎又說,於是微笑著向拉夫烈茨基轉過身來,「坦率只有一半,那還算什麼開誠佈公呢?——您知道嗎?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

  「是潘申的?」

  「對,是他的……您怎麼知道的?」

  「他向您求婚?」

  「是的,」莉莎說,正對著拉夫烈茨基,嚴肅地看了看他的眼睛。

  拉夫烈茨基也嚴肅地看了看莉莎。

  「嗯,您到底是怎麼回答他的?」最後他說。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莉莎說,把交叉著的雙手放了下來。

  「怎麼?您不是愛他嗎?」

  「是的,我喜歡他;看來,他是個好人。」

  「大前天您對我說的也是同樣的這些話。我希望知道,您是不是懷著我們習慣上叫作愛情的、那種強烈、熾熱的感情愛著他?」

  「正像您所理解的,——不是。」

  「您沒有愛上他?」

  「沒有。可難道這需要嗎?」

  「怎麼不需要呢?」

  「媽媽喜歡他,」莉莎接下去說,「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我沒有任何理由不同意他。」

  「然而您在猶豫?」

  「是的……而且,也許,——您,您的話,就是我猶豫的原因。您記得您前天說的話嗎?不過這是意志薄弱……」

  「噢,我的孩子!」拉夫烈茨基突然激動地高聲說,他的聲音發抖了,「請不要自作聰明,不要把您心靈的呼聲叫作意志薄弱吧,您的心不願在沒有愛情的情況下委身於他人。對於一個您不愛、也不願屬￿他的人,請不要承擔起這麼可怕的責任……」

  「我聽您的話,什麼責任我也不承擔,」莉莎本來開始說……

  「請聽從您心靈的呼聲吧:只有它能告訴您真情,」拉夫烈茨基打斷了她……「經驗,理智,——這一切都是虛幻和空虛的東西!請不要剝奪自己在人世間最美好的唯一幸福吧。」

  「這話是您說的嗎,費奧多爾·伊萬內奇?您自己是戀愛結婚的,——可是您幸福嗎?」

  拉夫烈茨基把雙手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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