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莎士比亞 > 維納斯與阿都尼 | 上頁 下頁
十五


  她發了幾聲唉唉,又說了二十聲痛痛痛,

  於是二十倍的二十聲痛痛痛,和她呼應。

  她聽到回聲起,就開始用號哭的調子,

  臨時隨口唱出一段悽楚動人的歌詞:

  唱「愛」怎樣使青年變奴隸,老人變呆癡,

  「愛」怎樣是愚中有智、智中有愚的東西。

  她的歌兒永遠以哀傷結束,以悲痛終止。

  她的合唱隊也永遠同聲應答,表示一致。

  長夜已過,歌聲還不斷,真正叫人生厭。

  情人的時光實際很長,雖然自覺很短。

  他們那一套把戲,自己覺得趣味盎然,

  就認為別人當此情此景,也同樣喜歡。

  他們的情談,往往開了頭,絮叨叨、膩煩煩,

  沒人能聽得全,也沒人知道什麼時候完。

  除了無聊的聲音,像唯唯否否不離口,

  還有什麼和她把漫漫的長夜一同守?

  這種聲音一叫就應,就像酒保的尖喉,

  對那種性情乖僻的顧客,強把趣兒湊。

  她若說,非唯唯,是否否,它們也就說否否;

  她若說,是唯唯,非否否,它們決不說否否。

  看!雲雀輕盈,蜷伏了一夜感到不受用,

  從草地上帶露的棲息處,盤上了天空,

  把清晨喚醒。只見從清晨銀色的前胸,

  太陽初升,威儀儼儼,步履安詳,氣度雍容。

  目光四射,輝煌地看著下界的氣象萬種,

  把樹巔山頂,都映得黃金一般燦爛光明。

  維納斯對太陽早安說連聲,把他接迎:

  「你這輝煌的天神,一切光明的主人翁,

  每一盞明燈、每一顆明星所以亮晶晶,

  都因你借與光明,否則只有黑暗昏暝。

  如今有個孩童,雖是凡間女子所育所生,

  能借給你光明,和你借給萬物光明相同。」

  她這樣說完,忙往一叢桃金孃林裡趕,

  一心只想,清晨的時光已經過了大半,

  怎麼沒聽見她的所愛,有任何消息傳?

  她傾耳細聽,聽他的號角和他的獵犬。

  於是果然聽見它們一齊大聲猛叫狂喊。

  她順著它們的這吠聲,急忙跑去不怠慢。

  在她往前跑去的時候,路上的叢灌,

  有的摸她的脖頸,有的就吻她的臉,

  又有的抓住她的腿,叫她難把路趲。

  她用力掙脫了它們這種緊裹慢纏,

  就好像樹林中的麀鹿,乳頭脹得痛又痠,

  連忙要趕到叢莽中藏著的麑鹿的身邊。

  她這時聽出來,有大敵當前,背城死戰,

  就吃驚非淺;一個人,若忽遇毒蛇出現,

  嚇人地盤著,把他的去路恰恰擋得嚴,

  他就要又哆嗦、又打戰,挪一步都不敢;

  她覺到,群犬的吠聲表示它們畏縮不前。

  也就同樣眼前生花,耳裡雷鳴,身上亂顫。

  她現在知道,所獵的決非動物弱小,

  而一定是野豬粗暴,熊莽撞,獅驕傲。

  因為吠聲永遠停在一處,又嘈又高,

  獵狗就在那兒帶著恐懼狂嗥大叫。

  原來它們看到了敵人那樣地兇惡殘暴,

  便互相推讓,誰都不肯去搶先登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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