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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2-04

  父親僅僅顯露出驚愕的表情,女侍告訴他艾爾莎來取箱子,馬上又走了。我不知她為什麼不把我們的談話告訴他。這是個本地女人,十分富於幻想,對於我們的狀況,尤其是對她所作的房間的調整,大概產生了十分有趣的想法。

  父親和安娜為內疚所折磨,因此對我表示關心,這種善意開始叫人難以忍受,但很快便變得讓人愉悅了。總之,即算這是我的過錯,老是碰到西利爾與艾爾莎手挽手,顯得十分親密的樣子,我也是不好受的。我再也不能去划船,可我能看見艾爾莎坐在船上經過,頭髮也像我先前那樣被風吹得亂舞。當我們遇見他們時,我毫不費力就裝出無動於衷、漠不關心的樣子。我們到處都遇見他們:在松樹林裡,在村子裡,在公路上。安娜瞥我一眼,跟我談些別的事情,把手放在我肩上,給我以鼓舞。我說過她善良嗎?我不知道她的善意是否是她的精明,或更簡單,是否是她的冷漠的一種高雅方式,但她總是說出恰如其分的話,做出恰如其分的動作。如果我真得經受痛苦,我將不可能有比她更好的依靠。

  因此,我放任自己幹下去,並不十分不安,因為我說過,我父親並未顯示出任何嫉妒的跡像。這證實了他對安娜的愛情,也證明我的計劃無效,因而使我不快。有一天,我和他走進郵局,正巧艾爾莎與我們迎面而過,她似乎沒有看見我們。我父親朝她扭過頭,就像朝一個陌生人似的,小聲說:

  「喂,艾爾莎,她可漂亮多了。」

  「愛情對她很有效。」我說。

  他驚訝地望了我一眼:

  「你好像認為她跟他更好……」

  「你要我怎麼說?」我說,「他們年紀相當,這多少是命中註定的。」

  「要是沒有安娜,這就不會是命中註定的他生氣了。

  「要是我不答應,你別想像一個小頑童能從我手裡把一個女人挖走……」

  「年齡終究還是起作用的。」我認真地說。

  他聳了聳肩膀。回來的時候,我發現他專心致志地想著事情。他也許想到艾爾莎和西利爾確實年輕,想到與一個同齡的女人結婚,他就不再屬￿那類沒有出生日期的男人了。我不由自主地有了一種勝利的感覺。當我看到安娜」眼角上的魚尾紋和嘴邊的淺皺紋時,我就恨自己。可是我那麼容易衝動,過後又那麼容易後悔……

  一個星期過去了。西利爾和艾爾莎不知道他們的事情進展如何,大概每天都在等我。我不敢去他們那兒。他們也許還會強迫我出一些主意,而我不願意這樣做。此外,我每天下午都上我自己的房間,說是溫習功課,其實,什麼都沒有做:我找到了一本談瑜珈的書,極其認真地讀著,有時一個人發狂似的笑一陣,但不敢大聲,怕安娜聽見。確實,我對她說我要孜孜不倦地溫習功課。對她,我多少扮演了失戀女人的角色。這個女戀人從有朝一日取得學士學位的希望中獲得慰藉。我覺得她為此尊重我。於是我有時在餐桌上也舉出康德的名字,這顯然使父親大為不快。

  有一天下午,我裹上浴巾,顯得很像一個印度人。我把右腳架在左腿上,凝神望著鏡子。

  這並非為了自我欣賞,而是希望達到練瑜珈功的最高境界。這時有人敲門。我推測是女詩。

  由於她並不關心什麼事兒,我便叫她進來。

  誰知進來的是安娜。她在門口呆立了片刻,然後微笑著問我:

  「您在玩什麼遊戲?」

  「練瑜珈。」我說,「不過這不是遊戲,這是一種印度哲學。」

  她走近桌子,拿起我的書。我開始惴惴不安起來。書在第100頁上翻開著。其餘的書頁上寫滿了我的小注,諸如「行不通」或「費盡力氣」等。

  「您真是用心哪。」她說,「那篇關於巴斯卡爾的大論文,您過去和我們說過那麼多次,做得怎麼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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