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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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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插一句,」赫羅普沙說,他嗓子嘶啞,「你匆匆忙忙任命希瓦卜林當要塞指揮官,現在又匆匆忙忙要絞死他。你任命一個貴族當官,已經開罪了哥薩克。今日一聽讒言又要殺,你會嚇跑貴族的。」 「貴族無須可憐,也不值得同情!」挎藍綬帶的老人說,「殺掉希瓦卜林倒不錯,不過,也應該好好審問這位軍官先生:他來幹什麼?如果他不承認你是皇上,那麼,他幹嗎來求你伸冤?如果他承認你是皇上,那麼,他幹嗎時至今日還在奧倫堡城裡跟你的仇人同坐一條板凳?要不要把他送進刑訊室?要不要在刑訊室立即把火燒旺?我覺得,這位小少爺是奧倫堡司令官派來的密探。」 我感到這老賊的邏輯是顛撲不破的。我竟落進了誰的掌心?想到此,我涼透脊背。普加喬夫看出我著慌了。「怎麼樣,大人?」他對我說,擠眉弄眼。「看起來,我的大元帥說的倒是實情。有何見教?」 普加喬夫的開玩笑的口吻恢復了我的勇氣。我心平氣和地回答說,我如今處在他的權力之下,他可以任意處置我。 「好!」普加喬夫說,「現在你說說,你們城裡的情況如何?」 「謝天謝地!」我回答,「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普加喬夫反問道,「老百姓都快餓死了!」 這個冒充的皇帝說的是實話。但我得矢忠於自己的宣誓,便撒謊說,那都是謠言,奧倫堡城內有各種足夠的儲備。 「你看!」老頭抓住話柄進逼一步,「他當面撒謊。逃出來的難民都異口同聲說,奧倫堡城裡正鬧饑荒和瘟疫,那兒在吃死人,有得死人吃還算走運。而這位少爺卻硬說:儲備充足。如果你要吊死希瓦卜林,那麼,也得把這個年輕人吊死在同一個絞架上,免得他們兩個爭風吃醋。」 這該死的老頭的幾句話,看來使普加喬夫動搖了。幸好,赫羅普沙站出來反對自己的同伴。 「得了,納烏梅奇!」他對老頭說,「你就知道殺人、絞死人。充什麼好漢?看起來,你的靈魂掏空了。你自己快進棺材了,卻偏偏要害死別人。你良心上的血債還嫌少嗎?」 「你真會討好賣乖呀!」別洛波羅多夫反唇相譏,「你這副慈悲心腸是從哪里弄來的呢?」 「不錯,我也有罪,」赫羅普沙回答,「這只手(說到這裡他捏緊鐵骨錚錚的老拳,卷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粗壯膀子),這只手殺過人,流了不少基督徒的血。但我殺的是仇人,不是客人。老子殺人,是在大道上,密林中,不是在屋子裡,火爐邊。老子殺人,使的是板斧和鐵錘,從來不象長舌婦那樣進讒言搞暗害。」 老頭子坐不住了,轉過身,口吐幾個輕蔑的字眼:「破鼻子囚犯!……」 「你嘀咕什麼?老不死的傢伙!」赫羅普沙吼起來,「看老子也來撕破你的鼻子!等著!時候一到,上帝慈悲,也得讓你嘗嘗燒紅的鐵鉗的滋味……眼下你得小心,別惹得老子動手來揪掉你的鬍子!」 「我的兩位虎將!」普加喬夫莊嚴地發話了,「別吵了!要是奧倫堡那群惡狗在同一個絞架下面踢腿斷氣,那倒不錯。不過,要是咱們的公狗互相咬起來,那就糟糕了。好了!你們講和吧!」 赫羅普沙和別洛波羅多夫不吭聲,互相怒目而視。我看到要趕快岔開話題了,否則,其結果對我會很不利。因此,我滿臉堆笑,轉臉對普加喬夫說:「啊!我差點忘記向你道謝了,多虧你送的那匹馬和那件皮大衣,不然我就到不了城裡,半路上早就凍死了。」 我的詭計果然奏效。普加喬夫快活起來。「以怨報怨,以德報德嘛!」他說,擠眉弄眼,「現在告訴我,希瓦卜林欺侮的那個姑娘,跟你有啥關係?莫不是你這後生有了戀情,是不是?嘿嘿!」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回答,看到氣氛變好,沒有必要再隱瞞了。 「你的未婚妻!」普加喬夫大聲說,「幹嗎不早說?好!我們來給你辦喜事,痛痛快快喝頓喜酒!」說完,他轉過臉對別洛波羅多夫說:「聽著,大元帥!我跟這位大人是老朋友了。讓我們坐下來吃頓晚飯。早晨比晚上頭腦清醒。明日再看看,他的事該咋辦。」 我本想謝絕他的好意,但有什麼辦法呢?兩名年輕的姑娘,房東的女兒動手給桌子鋪上臺布,端上麵包、魚湯、幾壺葡萄酒和啤酒,就這樣,我便第二次跟普加喬夫以及他可怕的同伴們共進晚餐了。 我不得已而目睹的這一席酒宴一直延續到深夜。終於,同席的人都醉了。普加喬夫頹然坐在圈椅裡,開始打瞌睡了。他的同伴們一個個站起身,示意我離開他。我跟隨他們一道走出去。遵照赫羅普沙的命令,衛兵把我帶到審訊室的小房子裡。我發現沙威裡奇也在那兒,衛兵把我們兩人反鎖在裡頭。我的管教人因目睹發生的一切而驚魂未定,因而沒有問我一句話。他躺在黑暗裡,不斷唉聲歎氣,終於打鼾了。而我則思緒萬端,通宵不曾合眼。 早晨,普加喬夫派人來叫我。我去見他。他的大門口停了一輛三匹馬拉的暖篷雪橇。街上聚集了一群人。我在門廳裡碰見普加喬夫。他一身旅行裝束,穿了皮大衣,戴頂吉爾吉斯高皮帽。昨夜那幾個同伴圍繞著他,畢恭畢敬,跟昨夜我見到的神情判然兩樣。普加喬夫愉快地跟我打招呼並且邀我跟他一道坐進雪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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