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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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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行!」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叫起來,「你愛我,我準備對付一切。去!咱們一同去跪在你父母親腳下。他們為人純樸,不是狠心腸的高傲的人……他們肯給咱們祝福,咱們就結婚……而那邊,我深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咱們會懇求父親回心轉意的,母親會站在咱們一邊。父親會原諒我……」 「不!彼得·安德列伊奇!」瑪莎回答,「沒有你父母的祝福,我不會嫁給你。沒有他們的祝福,你也不會得到幸福。服從上帝的意志吧!你將來找到了未婚妻,愛上了另一個姑娘——上帝保佑你們,我為你們祝……」她哭了起來,馬上走開。我想跟她走進房裡去,旋即一想,我也無力控制住自己了,便轉身回家。 我坐在房裡,陷進了深深的思慮之中,陡然,沙威裡奇打斷了我的思路。 「你看!少爺!」他說,遞給我一張寫了字的紙,「你看看,是不是我告密,是不是我想要挑撥你們父子不和。」 我從他手裡接過來那張紙:那是沙威裡奇給我父親的回信。全文如下: 安德列·彼得洛維奇老爺,我的恩主:您的恩諭我收到了,得知您對我這個奴隸生氣了。你說我不曾執行您的命令,罵我不知恥。我可不是老狗,而是您忠誠的奴僕,我聽從主人的命令,為您效忠,如今已經滿頭白髮了。我沒有向您報告彼得·安德列伊奇的受傷情況,為的是不讓你白白地受驚。得知主母阿芙多吉婭·華西裡耶夫娜由驚嚇而病倒,我要為她的健康祈禱。彼得·安德列伊奇傷口在右肩下的胸部肋骨處,深約一俄寸半。他一直躺在司令家裡,是我們把他從河岸邊抬到那裡去的。醫治他的是本地理髮師斯捷潘·巴拉蒙諾夫。現在彼得·安德列伊奇已經完全康復,謝天謝地!提到他除了說好以外,更無別的可以稟告的了。聽說上司對他很滿意,他在華西裡莎·葉戈洛夫娜家裡,好象親生兒子一般。至於他此次發生意外不幸,人有失錯,馬有失蹄,不必過多責備。您信中說,要派我去牧豬,那也是主子的意志。我為您祈禱。 你的忠誠奴僕 阿爾西普·沙威裡耶夫 讀著這善良的老人寫的信,我好幾次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不能給父親寫回信。而為了安慰母親,我覺得沙威裡奇的信就足夠了。 從此我的情況變了。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幾乎不跟我說話,並竭力避開我。司令的家對我來說已經索然寡味了。我逐漸學會了一個人在家枯坐。華西裡莎·葉戈洛夫娜起初為此事埋怨我,但見我一個勁鬧彆扭,也就不再管我了。只是在公務需要時我才跟伊凡·庫茲米奇見面。跟希瓦卜林很少見面,也不願見到他,因為發覺他對我懷有深藏的敵意,這一點更證實了我對他的懷疑。我的生活變得難以忍受。我孤獨和無所事事,墮進了憂愁疑慮之中。我的愛情之火在孤獨之中燃燒,變得越來越難以忍受。讀書和文學的嗜好沒有了,精神萎靡。我真擔心會發瘋,或者會墮落。但是,突然發生了一連串對我一生有重大影響的大事,當時給我心靈產生了強烈而良好的衝擊。 第六章 普加喬夫叛亂 你們,年輕的弟兄們,聽著! 我們,年邁的老頭子,就要講了! ——民歌 首先,在敘述我身歷其境的稀奇事變以前,我得簡略談一談1773年底奧倫堡省的情況。 這個幅員遼闊而富足的省份裡,居住著許多半開化的民族,不久前才歸順俄羅斯皇帝陛下。他們經常反叛,不慣於法治和安居樂業,天性反復無常和殘忍——這一切使得政府必須不斷進行監視,強迫他們歸化。險要之處築起了要塞,要塞裡屯軍的大都是哥薩克,他們多年來是占住雅伊克河兩岸的居民。雅伊克哥薩克雖則負有維持地方治安的職責,但是,從某個時候以來,他們自己反倒變成了不安分和危險的居民。1772年在他們的主要城鎮裡就發生過一場暴亂。事件的起因是特勞賓貝格少將意欲使部下服從命令而採用過嚴的措施。其結果是特勞賓貝格本人慘遭殺害,哥薩克擅自改變行政機構,最後只得靠霰彈和嚴刑才算把叛亂鎮壓下去。 這件事發生在我到白山炮台之前不久。現在一切平安無事了,或似乎是那個樣子。上司過分輕信了狡猾的鬧事者的懺悔,他們實則暗中懷恨在心,只等時機一到,又要作亂。 回過頭,讓我再來說我的故事。 一天晚上(那是1773年10月初),我獨自坐在家裡,傾聽著呼嘯的秋風,透過小窗,觀看天上奔雲逐月。有人奉司令之命來叫我。我當即去了。在司令那兒,我見到了希瓦卜林、伊凡·伊格納季奇和哥薩克軍曹。房間裡沒有華西裡莎·葉戈洛夫娜,也沒有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司令向我問好,顯出擔心的樣子。他關上門,叫大家坐下,只除開那個站在門邊的軍曹。他從兜裡拿出一紙公文,對我們說:「軍官先生們!有個機要情報,請聽將軍的命令。」他戴上眼鏡,讀道: 白山炮台司令米龍諾夫上尉: 絕密 茲有頓河哥薩克兼分離派教徒名葉米裡揚·普加喬夫者,越獄潛逃,竟狗膽包天,僭竊先帝彼得三世之名,糾集一夥暴徒,于雅伊克河西岸各村發動叛亂,業已攻佔並破壞要塞數處,到處燒殺搶劫,無惡不作,實犯滔天大罪。為此,特命令您上尉先生,于獲悉此件後,著即採取必要措施防範該叛匪與僭逆,倘該賊膽敢進攻上尉所轄之要塞,則應奮力全殲之。切切此令。 「採取必要措施!」司令說,摘下眼鏡,將文件折疊好,「你聽我說,談何容易?那匪徒,看起來人多勢眾。而咱們總共才一百三十個人,當然不算哥薩克,他們是靠不住的——這話不是指你,馬克西梅奇!(軍曹冷冷一笑)。不過,沒有別的法子了,軍官先生們!你們要嚴陣以待,加派崗哨,夜晚巡邏。敵人進犯,我們就關緊塞門,還要把兵帶出去交戰。馬克西梅奇!你要對哥薩克們嚴加監視。那門大炮要檢查一下,好好擦乾淨。要絕對保密,這是至關緊要的事,切不可讓要塞裡任何人事先知道。」 下了這幾道命令以後,伊凡·庫茲米奇就讓我們走了。我跟希瓦卜林一同走,一邊談論剛才聽到的消息。 「你想,這件事會怎麼收場?」我問他。 「天曉得!」他回答,「走著瞧吧!目前還看不出有什麼要緊。可是,如果……」說到這兒他若有所思,接著便漫不經心地打口哨吹起法國小調來了。 雖然我們盡力防止洩露機密,但是關於普加喬夫的出現的消息還是在要塞裡傳開了。伊凡·庫茲米奇雖則非常尊重自己的老伴,但無論如何不會向她洩露軍機。收到將軍的手令以後,他想了個非常巧妙的辦法把華西裡莎·葉戈洛夫娜打發走,說是蓋拉西姆神父似乎從奧倫堡得到了驚人的消息,那是極其秘密的。華西裡莎·葉戈洛夫娜當即準備去神父太太家串門,伊凡·庫茲米奇又建議她把瑪莎也帶去,免得她一個人在家寂寞。 這樣,伊凡·庫茲米奇便成了家裡全權的主宰,他立刻召集我們,把巴拉莎鎖進堆房裡,以防她偷聽。 華西裡莎·葉戈洛夫娜沒有從神父太太那裡打聽到一點消息,掃興回家。她又得知她不在家裡的時候,伊凡·庫茲米奇召開過會議,而巴拉莎竟被關閉起來。她猜到了她被丈夫騙了,於是便立即對他進行審問。然而,伊凡·庫茲米奇對這一著早有準備。他毫不慌張,對窮根究底的老伴的審問對答如流,理直氣壯: 「你聽我說,老媽媽!娘們想用麥稭燒爐子,那還了得!得小心火燭呀!我下了一道嚴格的命令:禁止用麥稭燒爐子,只准用劈柴和枯樹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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