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蒲寧 > 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 | 上頁 下頁
九二


  5-18

  格奧爾基哥哥已經從哈爾科夫遷到一座小俄羅斯的城市,我們就動身到那兒去了。我們倆都將在哥哥負責的地方統計局工作。我們在巴圖林諾度過了復活節前的一個禮拜和復活節。母親和妹妹對她喜愛得不得了,父親慈愛地用「你」稱呼她,而且每天早晨都主動地讓她吻自己的手,只有尼古拉哥哥顯得拘謹和客氣。她結識了我家的成員,觀看了我家的房屋,瞭解了我家的莊園,去過我少年時代居住過的房間,她覺得這房間至今都還可愛,她還懷著內心的喜悅翻閱過我的書籍,這一切她都覺得新鮮有趣,沉浸在一種既平靜又迷惘的幸福之中……後來我們便離開了。

  夜間我們抵達了奧勒爾,第二天拂曉換乘了開往哈爾科夫的火車。

  早晨陽光明媚,我們站在車廂的過道上,依著暖烘烘的車窗。

  「你看多怪,除了奧勒爾和利彼茨克,我從來沒到哪兒去過!」她說,「馬上就到庫爾斯克了嗎?在我眼中這已經是南方了。」

  「是的,在我眼中也是一樣。」

  「我們要在庫爾斯克吃早飯嗎?你知道吧,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在車站上吃過早飯呢……」

  庫爾斯克站過了以後,愈往前走就愈使人感到暖和、愉快。路基兩旁的斜坡上已是青草茵茵,野花簇簇;白蝴蝶在門飛,而有了蝴蝶就表示已經是夏天了。

  「那兒的夏天是很熱的!」她笑著說。

  「哥哥來信說,整個城市就是個大花園。」

  「對,小俄羅斯嘛。真是沒有想到……你瞧,你瞧,楊樹多麼高大!全都綠了!為什麼有過多的磨坊?」

  「是風車,不是磨坊。馬上就可以看見白堊山了,再就到別爾戈羅德。」

  「現在我才理解你了,我恐怕永遠也不能在北方生活,那裡沒有這樣充足的陽光!」

  我放下窗子。熏風徐來,送來了溫暖,連機車噴吐出來的煤煙也帶著南方的氣味。她雙目半閉,臉上、額角的黑絨毛以及簡樸的印花布連衣裙上,一束束灼人的陽光在移動、照耀、炙烤。

  別爾戈羅德附近,河谷中有鮮花盛開的櫻桃園和白石灰牆的小屋,質樸可愛。在別爾戈羅德車站上聽得到賣麵包圈的小俄羅斯婦女急促而溫柔的語聲。

  她下車去買東西,討價還價了一番,很高興自己善於精打細算和會說幾句小俄羅斯語。

  傍晚,我們抵達哈爾科夫,又換乘一趟車。

  快到終點時天已黎明。

  她睡著了。車廂裡蠟燭快點完了,草原上仍舊是黑夜,一片昏暗朦朧,但是在遠方,東邊天標下邊已暗暗地發青。這兒,無邊無際的光禿禿的平原上,灰綠色的小丘一個緊挨一個,太不象我們家鄉的土地了。窗外閃過一個沉睡的小站,站上周圍既沒有灌木,也沒有樹林,就是小站本身也是石頭壘成的,沒有遮掩,在這曙光初露的神秘時刻泛著青白色的光……這裡的小站多麼冷寂荒涼啊!

  這時車廂有了一點點光亮。昏暗已藏在地板下邊,地板上面已經半明半暗了。她,還在夢鄉。頭埋在枕頭裡,腿蜷曲著。我用我母親贈送給她的一條古樸的絲織披肩小心翼翼地蓋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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