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重返普羅旺斯 | 上頁 下頁
四一


  也許是奉承話起了作用,他變得可親一點,或者他還沉浸在午飯的回憶中。他禮貌地站起來,用手裡的煙捲指著身後的一大堆西瓜,說,這些西瓜是百裡挑一的,當年大仲馬最喜歡吃的就是這一種。他拿起水管,對著堆在牆邊的西瓜噴了一陣,西瓜的香味更加濃烈、濕潤。他挑了一個出來,用大拇指握了握瓜蒂,又嗅了嗅頂部,將瓜遞給了我們,就扭過頭去,不再理睬我們,只盯著身後桌子的一角。

  這個西瓜個頭不大,但是特別地重,瓜皮還帶著點點滴滴的水珠。

  莖部稍微有點軟,我們聞了一下,嘖嘖稱歎。瓜王微笑著,表情同他身後那把十英寸長的大砍刀極不相稱。「現在得讓你看看瓜肉怎麼樣。」他說著,把瓜拿了過去,用刀輕輕一劃,西瓜就裂成了兩半,瓜瓤鮮美,汁水四溢,「吃這樣的西瓜,生津利咽,清熱消暑。」(後來我發現,這句話是他從一位西瓜行家那兒借來的。這位行家碰巧也是位詩人,不過在當時我聽到這句話還是不覺心中一動。)

  他滿懷期待地看著我們。「要一百斤可以打點折,」他說,「超過一噸還可以再打折。但是不負責搬運。」他的眉毛高挑著,好像要從眼鏡上邊跳出來,高高在上地等著我們訂貨。

  怎麼會是這樣子呢?朋友可沒告訴我們他是個批發商,每年夏天都要運上成千上萬噸的西瓜到巴黎。為了我們,他不顧自己的名聲,破例讓我們買了一打,然後不耐煩地扔過幾根濕草繩,要我們自己將那些裝滿西瓜的淺水箱子綁好,運走。

  返回汽車之前,我們到一家咖啡店小坐,意外地發現招呼我們的侍者也是個西瓜專家,他告訴我們,先把西瓜的頂部切開,把籽都挖出去,倒進一瓶伏特加酒,然後把西瓜放在冰箱裡二十四小時;伏特加被瓜瓤吸收之後,其清香甜美,無以言表。

  生津利咽,清熱消暑?

  「對,」他說,「就是這麼回事。」

  開塞器博物館

  世界上有哪個國家舉辦過青蛙博覽會或蝸牛節?正式的香腸慶祝會?專門的大蒜日?除了法國你還能在哪兒看到為慶祝奶酪、海膽、牡蠣、栗子、李子和煎蛋餅的五顏六色焰火?在其他的國家,這樣的盛會只能是為獲勝的足球隊或彩票中獎者舉辦的。

  當我聽說有一家專門收集身價不凡的開塞器的博物館時,我一點也不感到吃驚。畢竟,在這樣一個把製造和飲用葡萄酒視為一種較為文明和神聖的國家裡,給予開塞器以適當的生存空間是不足為奇的。但是我想,博物館一定小得不能再小,一個袖珍博物館,裡面放著幾打從哪個老祖宗的閣樓裡發現的稀奇古怪的開塞器。我可沒指望會看到一個微型的盧浮宮。

  實際上,這個博物館只是門內博斯的D188號故事變遷的一部分,這兒曾經是一條路,就像山谷中的其他地方一樣。路邊是一個隱沒在葡萄園裡的破舊的農舍,另一邊是帕蒂岡先生的車庫,門口有兩隻鵝把守。金色的土地完全被豐收的葡萄掩埋了,和風拂面,但沒有什麼東西會使你放慢腳步,更不要說停下來了。

  如今車庫和鵝都沒有了,老農舍也向外擴張出一間間新廂房。建築師別有用心地讓新舊房舍間看不出明顯的界限。葡萄藤也被梳理過了,每一排的前面都種上玫瑰叢。街道兩側栽滿蔥蔥郁鬱的橄欖樹,直道通向大路。舉目之處,一切都生機勃勃,欣欣向榮,可見當初花費的慷慨。

  徹底改變鄉村面貌的人就是現任的門內博斯市的市長依斯·羅塞一盧阿德先生。他對葡萄酒尤為青睞,一天,他來到巴黎的德盧奧特拍賣行,發現拍賣的物品中有一堆品種繁多、歷史悠久的開塞器,便欣然買下。之後,他漸漸地聞名於其他的收藏者和交易商之間了,他不停地購買,現在也未停止。如今他的收藏品已達數百個之多,各不相同。假如你沒有一個葡萄園,一個地窖和一所漂亮的樓房可以支撐你的愛好,這簡直就是個噩夢。

  走進品味室,你才會明白你看到了什麼。一張木質的桌子上放著一隻巨型的開塞器,足有三尺多長,需要用兩隻手才能拿起來,只有那種裝幾加侖的瓶子才能對得起它,並且還有一個渾身是肌肉、力大無窮的助手才可以用它來開瓶子。它實在是太大了,以致於陳列櫥窗裡都容納不下,只能擺在品味室裡頭的一個陰暗高貴的空間裡,屋裡像教堂一樣陰沉昏暗,唯一的光源來自於嵌在牆內的幾盞燈。

  在這裡,你會發現一千多隻開塞器,每一個都附有一份有關起源及地位的簡介。這排成長陣的開塞器是人與瓶子之間感情的見證,也充分證明了人將一種實用的工具轉化成另一種幽默、滑稽、甚而怪異的具有裝飾性的物品的才能。有的竟然是男性生殖器模樣,有用一對陰腿操作的,有的可以充作槍或者獵刀的一個零件,有的藏在手杖裡,有的附著在一個指節似的銅套上面。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接,只要你能想像得到的,都可以在這個珠寶般的展室裡發現。一支巴爾幹的啟子也出神入化地出現在展品中,啟子的柄用牛角、橄欖木、酚、塑、鹿腳製成;有沃爾斯德參議員、禁酒之父的肖像樣的;有折疊的、袖珍的、最早期老祖宗輩開塞器的一個樣品(據說現存只有三個),以及更為精緻的二十世紀的小字輩們。如果這些東西還不夠吸引你的話,你還可以在這裡求得一醉,因為這裡是唯—一個我所知道的可以飲酒的博物館,並且博物館的主人們也鼓勵你來一杯。

  返回品味室,太陽已經西斜,午後的陽光依然眩目,花上半個小時品嘗一下博物館自製的葡萄酒會令你神情凜然一爽,也許還會使你著迷。如果你餘興未盡的話,你甚至在這兒可以買下一隻開塞器,這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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