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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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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見工匠 門和窗戶才初步加工、方便廚房以及許多其他的現代組合式建築還沒來得及給人帶來含糊的喜悅之前就建好的老房子,既給人帶來歡笑,同時又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道經常的障礙。個性上的極度張揚必然導致建築的某種不完美。地板會不知不覺形成斜坡,冬季還會神秘地鼓出幾塊莫名其妙的東西來。牆向一邊傾斜,門廊則向另一邊。樓梯各個臺階間的整齊排列不見了,並且該有的拐角也不知道失落到哪裡去了。所以,當欄杆歪到一邊,門讓蟲給咬了,百葉窗打不開了,要更換的時候,卻發現根本就忘記準備替代品。這時,你就必須準備經受幾次與可親、聰明、行蹤不定的普羅旺斯工匠的會面,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他都會給你打做出來。 在整個沃克呂茲,你可以找到好幾打工匠,每個人都是不同工種的能工巧匠。但不管他們是用木頭、陶、石頭、大理石、毛鐵還是鋼鐵創造他們的藝術,有些是不變的,這些不變的特點在製造的過程中變得更為明顯,並且會根據你造訪的次數來顯現。在普羅旺斯夏日午後,飽餐一頓會使人寬厚無比,能量無窮,這時候去拜訪你要找的工匠是再好不過的時候了。 第一次,工匠肯定會帶著你參觀一下他的工作室,在那兒你會發現許多他為別的顧客承接的活計,令人咂舌的半成品胡亂地擺放在工作室的地板上,讓你覺得他能精確而萬無一失地做出你想要的任何東西。在這樣一位藝術家面前,真是誠惶誠恐。還不僅僅是這些。他恨不得立即接下你的活計,恨不得馬上扔下手中的一切,馬上就趕到你家裡把要做的東西量一下,你要提防某個深夜突然響起的敲門聲。 到你家裡後,他翻出一本飽經風霜的練習本,把每個細節都仔細地記在皺巴巴的紙片上。當然,那上面所記的東西都有一些深造的含義,像你這樣單純無知的人,不經過幾次簡短的講座是不可能懂得的,困難和麻煩給你—一指出來,鏽跡和腐爛所造成的破壞向你闡明,時不時難過地搖搖頭,當然,此時他還會細心並且同情地輕輕拍打你一下。不過,你自己要堅信你要找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點也沒錯。出了價,兩個人都同意,然後,你就開始茫然無所知地問他什麼時候可以交貨,他則會反問你想什麼時候要。 你想了個日子,再加上月份,告訴了他。 這是工匠典型的作法,我已經聽到很多很多次了,以致於我認為有必要把這一點傳授給每個剛出道的學徒,在你提出你的交貨日期之後,會有一段短暫的沉默,然後是緊吸一口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有可能。」他會說。你注意到他實際上並沒有說可以,只是說,你所提的期限並沒有超越實際的可能性,你會發十現.這是一個很細微卻又相當重要的區別,但這一會兒,你覺得你們兩人已經達成了一項條理清晰的貿易協定。 因為不希望讓人以為你是個沒有耐心、不安分的外行,你大方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打電話去檢查工作做得怎麼樣了。但談話卻將是一次令人非常不滿意的談話——如果你以為這還算一次交談的話。因為工匠的電話總是裝在工作室裡最吵鬧的角落裡,那兒的釘鑽聲最大。我敢肯定,這是故意安排的,因為這樣可以讓某種特定性質的不受歡迎的問題在噪聲中溜過去,或者說這很可能是能自動切人的一段錄音,不管怎麼說,這很管用。面對著嗡嗡的電鋸、發瘋的石頭切割機和電焊機,沒人有本事說上很長一段時間。幾句半半拉拉的話可能與工作室裡的叮哨聲、呼拉聲相混,但是什麼意思也沒辦法表達出來,所以,尋求真理者就不得不再親自拜訪一次。 工作室裡沒有多大變化。那些曾經令你驚羨的作品還在那兒擺著,依舊沒有完成,如果幸運的話,你會看到另外一件——你所要的東西——也加入了它們的行列,而工匠會像一位父親介紹他心愛的女兒一樣把這件作品展示給你。作品很漂亮,正如你所想像的。 你問,有沒有可能下星期交貨。 他又深深地吸一口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能吧。」 當然,到時還不會完工。但是管它呢,反正房子不會因此而倒塌的。 經歷購物 不知道有沒有人研究過人們嬌生慣養的胃同幾杯葡萄酒以及愈來愈膨脹的欲望之間有沒有關係,從本質上來講,我不是個喜歡購物的人。 逛來逛去地看那些我根本不需要的東西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除非我剛剛飽餐了一頓。只有酒足飯飽,精神煥發,興致勃勃,才會變成一個心甘情願、易受影響的數鈔機,一個大手大腳花錢的消費者。在城市裡,這已經偶爾地導致昂貴的尷尬以及快訊的嚴厲批評,但這一切在普羅旺斯是安全的,因為這兒對鈔票有一種不息的眷戀之情。 我們有很多鄰居都是小供應商的熱情悼念者和支持者,這些小供應商自產自銷,用不著什麼連鎖店或者超市,直接向公眾兜售他們的產品,他們規模小,犯不著做廣告,他們的總部經常躲在鄉村旮旯,或者深街小巷裡,既簡樸又不顯眼,沒有人領路是很難找得到的,房子既有白鰱魚的特點,也有家做的布面平底涼鞋的個性,簡直包羅萬象。但無論如何,如果你不額外加點好處,什麼也不會賣給你的。首先要給你講堂課,其費用包含在價格裡面。授課內容包括簡要的歷史回顧、三兩句對建造過程的評點、對自身地位的慷慨估價,偶爾也會聰明地譏諷一下時下的競爭,換句話說,顧客千萬不能著急。這就是我喜歡的購物方式,用掉一個慢騰騰、冒著熱氣的夏日下午。有人曾經提供給我們一個下威龍的地址,推薦說那兒的西瓜非常誘人。而同時,你要付出的是,同性格古怪孤病的賣主打交道的勇氣和信念。真是個有趣的結合。經過長途跋涉,我們終於走到了鎮子邊的一個死胡同裡,知道離我們要找的地方不遠了。 小巷久無人煙,寂靜如洗,似乎可以聽得見蒼蠅的嗡嗡聲,這群蒼蠅聚集在一個豬圈模樣的門廊前,空氣中彌漫著熟透水果的腐爛香味,一輛白色的奔馳小汽車停在門對面的樹蔭裡,一定是哪個闊綽的顧客的,也許他正在裡面和那個古怪的老瓜王——一個滿臉皺紋和塵土的法國農民討價還價。我們奮力穿過蒼蠅群,來到一塊陰暗的空地前,厚厚的柴草之上堆滿了黃綠色的西瓜,一個人正盤踞在門口一張滿目瘡瘦的金屬桌上,對著話筒大喊大叫。他又黑又瘦,幾縷黑頭發搭拉在褐色的腦袋上。 小鬍子整潔服貼,一副太陽鏡掛在尖大的鼻樑上。穿著一件條格的開領襯衫和一條暗藍色的褲子,烏黑的皮鞋上裝飾著流行的銅飾扣。難道這個打扮入時的人物就是西瓜王?他嘟嚷了一聲,掛上電話,伸手取了支煙,才轉過頭看著我們。 「我們要買些西瓜,」我說道,「聽說你這兒的瓜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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