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重返普羅旺斯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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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自然,賣肉人自己也需要擺脫些許炎熱。到七月初,阿諾身上已經穿著更為實用的工作服,換下了他經常穿的粗帆布褲子和厚厚的運動棉衫。他仍舊系著圍裙,白色(儘管常常血跡斑斑)的圍裙很長,幾乎把他大部分胸部和髒部都給遮蓋住了。但是圍裙裡面,他只穿了一條黑色舊運動短褲,緊緊地繃在臀部,腳下穿著橡膠底木屐鞋。 阿諾本來已經很興隆的生意變得更加興旺。懸掛在櫃檯後面的肉一下子需求量很大。要想夠著肉,阿諾得轉過身去,伸手去拿,這樣他那肌肉發達的後背和大腿在等候的顧客面前暴露無遺。女顧客們更喜歡去櫃檯後面的冷藏庫買肉,因為這時候可以與一位吸引人的、幾乎全裸的小夥子挨得很近。 阿諾的顧客們的外表也有了很大變化。夏裝和化妝品,甚至還有香水,已取代日常服裝和草率的修飾。當地理髮師一直處於非同尋常的忙碌之中,村子裡來的客人會認為他們在狹窄街道上看到的女土們是為了參加節日集會而打扮,他們這樣想是應該受到原諒的。至於丈夫們,哦,那些注意到以上情況的丈夫,則把一切歸咎於天氣的緣故。無論如何,妻子把他們照料得很好,她們因為自己內心的一點內疚感而給予丈夫們特別的照料,就像照料訓練中的職業拳擊手那樣照料他們。丈夫們沒有什麼怨言。 七月依舊像一個火爐,一個接一個無雨、灼熱的日子排著隊趕來。貓和狗也能互相容忍了,共享一片陰涼地,默默地發呆而不去爭鬥了。在田野裡,瓜兒即將成熟,是多年來汁液最飽滿的。葡萄藤上的葡萄摸起來顆顆發燙。村子懶洋洋地臥在山頂上,仍舊憋悶在密不透風的熱浪裡。 對賣肉人來說,這段日子特別難熬,儘管他生意非常興隆。他發現,在一個封閉的小社區裡交朋友是一個緩慢的、謹慎的過程。一位新來者——即使是從只有十六英里遠的地方來的——在街上受到的禮貌對待往往帶有戒備心,被排除在街鄰的家門之外。他還處於考驗期,這往往得好幾年。他是一個外來戶,在阿諾的這種情形中,他只是一個孤獨的外來戶。 還有個麻煩,做生意使他沒有時間到阿威格農去旅行,那裡燈光比這兒明亮,社交機會更有希望。太陽出來後不久,他就開始工作了。從肉鋪上面的狹窄房間下來,擦洗地板,在地板上撒下新鋸屑,把死蒼蠅弄出窗外,擺放好肉,磨刀,在老顧客來之前快速喝杯咖啡,最早的顧客八點鐘不到就來了。中午到下午兩點之間,周圍的世界處於休眠狀態時,他也常常在上貨。因為街道太狹窄,批發商不往村子裡送貨,他們的汽車過不去。下午的時光是漫長的,而傍晚時分則是最忙碌的。阿諾很少能在七點鐘之前關上店門,然後便開始一大堆灰色表格的文字工作:一天的進款,供應商的發貨單,要求嚴格檢驗的官方衛生證,關於他的銀行貸款的抱怨。這一切對獨自一人的他來說是項沉重的負擔。他最需要的——阿諾常常自言自語一一一位妻子。 八月上旬,他有了一位妻子,不幸的是並不是他自己的妻子。 這女人比他的大多數顧客年輕,比她丈夫足足小了十五歲。她的婚姻,如果不是完全被人安排的,也是雙方父母極力撮合的,因為兩家的葡萄園在村子下面的山坡上毗連。還有什麼能比一個血緣與大地、家庭和土地的結合更令人滿意的事呢?每個家庭都做出了用心深遠的算計,顯然節省了拖拉機、肥料、葡萄酒和勞動力,這的確讓人高興。定下了結婚的日子,大家都慫恿男女雙方相互喜愛起來。 新郎是一位溫和的中年人,野心不大,覺得婚姻對他適合極了。他不用再依靠母親了。有人為他做飯補衣,漫長的冬夜替他暖床。將來的某一天,他將繼承兩座葡萄園,他會有孩子們。生活是美好的,他很滿足。 但是,一旦婚禮的興奮過去了,瑣碎而現實的日常生活便開始了。他年輕的新娘體會到了逐漸轉變成怨恨的失落感。她是一個獨生女,被嬌慣壞了。現在她為人之妻,有作妻子的職責。管理家庭,盤算好生活費,還有一位饑餓、勞累的丈夫,他衣服上沾滿硬泥塊,喜歡脫下鞋子看報紙度過整晚,幸福顯得有點沉悶。她仔細考慮了未來,感到一輩子的勞作和乏味無聊。 因此,毫不吃驚,她開始從去肉鋪得到越來越多的快樂,算好下午他可能獨自一人的時候去。在她隨生活中,他是一個發光點,總是面帶微笑,她禁不住要去注意他。在他簡約的夏裝下是男人的誘人的體魄,他身體健壯,不像她骨瘦如柴的丈夫。他皮膚泛紅色,一叢厚厚的黑毛覆蓋在圍裙的頂部。 什麼話也沒說,事情就在一天下午發生了。阿諾正在包豬後臀尖,兩人肩並肩站著,近得足以能感到對方身上的熱量。接著,他們去了樓上的小房間,渾身冒汗,衣服扔在地板上。 然後,她沖出肉鋪,臉紅撲撲的,發狂一般,她忘記了櫃檯上的肉。 猜忌是小村子的嗜好,消息似乎是潛移默化傳出來的,像陽光穿過薄霧一樣滲透到人的意識之中。秘密從來不能保持很久,婦女們總是第一個知道。在他跟那位年輕妻子那個下午以後的幾周裡,阿諾注意到顧客中有愈來愈多的活躍,一種想與他站得更近的傾向。以前忙碌于生意的手僅僅是付錢和取貨,現在卻纏綿不去,女顧客們極力用手指觸到他的手指。年輕妻子開始定時在午後兩點來,隨手關上門,是個信號。而其他人也選好時間,跟著進來。阿諾的體重下降了,他充滿了成功的感覺。 不知道是誰最先讓丈夫們覺醒了。也許是村子中年紀最大的老太太之一,她生活中的樂趣是揭發她看到的每一個不正常的現象;也許是一位從沒有匆匆上過那間黑暗的、肉味撲鼻的臥室的失望的妻子透露出來的。不管怎樣,流言蜚語和猜疑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並最後傳到丈夫耳中。查問便在夫妻床第之間進行。妻子否認,但丈夫不相信。最後一位丈夫在另一位丈夫那裡得到確證,後者也是從另外一位那裡得到確證的。他們發現自己是同一家悲慘俱樂部的成員。 一天晚上,他們中的五位聚在咖啡館裡:三個農民、一個郵遞員和一位常常因工作而晚上不在家的保險公司職員。他們坐在遠離吧台的一張桌旁,一副紙牌掩蓋住他們聚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他們用低澀、痛苦的嗓音,相互訴說著大致相同的故事。她已變了,她不再是我娶的那個女人了,那個肮髒的混蛋破壞了我們的生活——用他甜言蜜語的微笑和那下流的短褲。他們坐在那兒,對面前的撲克牌視而不見。怒火從法國無色露酒中升騰,嗓門變得粗暴和高亢。聲音太大了。郵遞員是桌邊沒有喝醉的人,建議他們去哪個隱秘的地方再碰一次頭,商議下一步該怎麼辦。 現在已近九月末,狩獵季節開始了,所以他們同意下周日早晨在山裡碰面。五位朋友帶著槍和獵狗,去搜索每年秋天在葡萄園裡肆意踐踏的野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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