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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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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也許還不成,」海福思太太說,「可是等她們結了婚,我就不反對。」 「那麼,有件事你知道了也許會感興趣,」恩科姆太太說,「上次復活節我在佛羅倫薩〔注:意大利中部城市。〕的時候,有人介紹我認識了韋達〔注:法國小說家。〕。」 「這可是另一回事,」海福思太太回答說,「我不相信哪個有身分的女子會去看韋達寫的書。」 「我出於好奇看過一本,」恩科姆太太說,「依我看,這種書不像出自一個英國有教養的婦女之手,倒像是一個法國男人寫的。」 「哦,不過據我所知她並不是真正的英國人。我一直聽人說她的真名叫德·拉拉梅小姐。」 就在這時,蓋洛韋先生提到了愛德華·德裡菲爾德。 「你知道我們這兒就住著一個作家。」他說。 「我們並不為他感到自豪。」少校說,「他是沃爾夫老小姐管家的兒子,還娶了一個酒店女招待。」 「他會寫書嗎?」恩科姆太太問道。 「你可以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一個紳士,」助理牧師說,「不過要是你想想他得克服的種種不利條件,那他能寫出這樣一些作品也就很了不起了。」 「他是威利的朋友。」我叔叔說。 大家全望著我,我感到很不自在。 「今年夏天他們在一起騎車;威利回學校以後,我從圖書館借了一本他的書,想看看他寫些什麼。我看完了第一卷就把書還了。我給圖書館長寫了一封措辭相當嚴厲的信,我很高興地聽說他已經停止出借德裡菲爾德的那本書了,假如那本書是我自己的,那我就會立刻把它丟進廚房的爐子裡去。」 「我倒看過一本他寫的書。」醫生說,「我覺得很有意思,因為故事的背景就是這一帶地方,有些人物我也熟悉。可是我說不上我喜歡這本書,我覺得沒有必要寫得這樣粗俗。」 「我向他提過這一點,」蓋洛韋先生說,「但是他說那些去紐卡斯爾的煤船上的船員,那些漁民和農場工人並沒有紳士淑女的舉止,也不像他們那樣說話。」 「可是他幹嘛要寫這種人呢?」我叔叔說。 「我也是這麼說,」海福思太太說,「我們都知道世上有一些粗俗、奸詐、邪惡的人,但是我不知道寫這些人有什麼好處。」 「我並不是替他說話,」蓋洛韋先生說,「我只是把他對我作的解釋講給你們聽聽。後來當然他還抬出了狄更斯。」 「狄更斯可不一樣,」我叔叔說,「我想不出怎麼會有人反對《匹克威克外傳》〔注:英狄更斯小說。〕。」 「我看這是各人愛好的問題。」我嬸嬸說,「我總覺得狄更斯的作品很粗俗。我不想看那些說話略去h音的人物的故事。我得說,我很高興這一陣子天氣這麼不好,威利不可能再和德裡菲爾德先生一起出去騎車了。我覺得他不是威利應當交往的那種人。」 我和蓋洛韋先生都低下了頭。 〖九〗 黑馬廄鎮聖誕節的歡慶活動並不熱烈,我只要一有空,就到公理會教堂隔壁德裡菲爾德夫婦的那幢小房子去。我總在那兒碰到喬治勳爵,也常常見到蓋洛韋先生。我和他保守秘密的約定使我們倆成了朋友。當我們在牧師公館或是做完禮拜在教堂的法衣室相遇的時候,我們只狡黠地彼此看上一眼。我們並不談論我們之間的秘密,但是都為這個秘密而感到很開心;我想我們倆知道把我的叔叔給愚弄了,心裡都感到十分暢快。可是有一次,我突然想到喬治·肯普要是在街上碰見我叔叔,也許會隨口說起他經常在德裡菲爾德家見到我。 「喬治勳爵會不會說出去?」我問蓋洛韋先生說。 「哦,我已經和他說過了。」 我們都輕聲笑了。我開始喜歡起喬治勳爵來。開始的時候,我對他冷冰冰的,非常客氣,但是他卻似乎一點沒有意識到我們之間社會地位的差別,結果我不得不得出結論,我那種高傲客氣的態度並沒有能使他安分知趣。他總是顯得熱情友好,輕鬆愉快,有時還開心得又叫又嚷;他用他那種粗俗的方式逗我,我用我那中學生的俏皮話回敬他;我們常常引得別的人哈哈大笑。這使我對他逐漸有了好感。他老是吹噓他腦子裡的那些偉大的計劃,但是他並不計較我對他那些華而不實的設想所開的玩笑。我很愛聽他講黑馬廄鎮的頭面人物的事情,他們在他的描述中都顯得很蠢;當他模仿起他們怪僻的動作時,我總忍不住放聲大笑。他老臉皮厚,舉止粗俗,他的穿著打扮也總叫我吃驚不小(我從來沒有去過紐馬克特〔注:英國著名賽馬中心。〕,也沒有見過馴馬師,不過我想像中紐馬克特的馴馬師就是他這副打扮)。他吃飯時的樣子也很討厭,但是我卻發現自己對他的反感越來越少。他每個星期給我一份《粉紅週報》〔注:報導賽馬的新聞小報。〕。我小心地把它藏在長大衣口袋裡帶回家去,在臥室裡翻看。 我總在牧師公館用完午後的茶點才到德裡菲爾德家去,到了那兒,我總設法再吃一頓茶點。隨後,特德·德裡菲爾德給大家唱幾首滑稽歌曲,有時他用班卓琴伴奏,有時則用鋼琴伴奏。他總用相當近視的眼睛盯著樂譜,一次唱上一個小時;他嘴上掛著微笑,喜歡我們大家在合唱部分和他一起唱。我們還一起打惠斯特〔注〕。這種牌戲我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在漫長的冬天晚上,我和叔叔、嬸嬸經常在牧師公館裡玩這種牌。叔叔總是和明手〔注:牌攤開的虛擬搭檔。〕一邊。我們打牌當然只是為了消遣,可是如果我和嬸嬸輸了牌,我總躲到飯廳桌子底下去哭上一場。特德·德裡菲爾德並不打牌,他說他沒有這種才能,所以我們一開始打牌,他就拿著一枝鉛筆去坐在壁爐旁,開始看一本從倫敦寄來請他寫書評的書。我以前從來沒有和三個人一起打過這種牌,當然打得很不好,但是德裡菲爾德太太卻天生就會打牌。她的動作通常總是慢條斯理的,可是一打起牌來,動作就又迅速又敏捷。她把我們幾個人搞得暈頭轉向。平時她話並不多,要講也講得很慢,但是打完一局牌以後,她總和顏悅色、不厭其煩地向我指出我哪兒打錯了。這時候,她話說得既清楚又流暢。喬治勳爵就像跟別人開玩笑那樣也跟她開玩笑;聽了他的戲耍的話,她總微微一笑,她難得放聲大笑,有時她也巧妙地回敬喬治勳爵一句。他們倆的舉止並不像是情人,而像兩個很熟悉的朋友。要不是有時她用一種使我感到窘困的眼神瞧他一眼,我本會把過去我聽說的他們之間的事和我親眼所見的事完全忘記。她的眼睛靜靜地盯著喬治勳爵,好像他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把椅子或一張桌子,而在她的這種眼神裡總還含有一絲孩子氣的調皮的笑意。這時我會看到喬治勳爵的臉似乎一下子顯得很興奮,整個身子在椅子裡不安地動著。我趕緊朝助理牧師看了一眼,生怕他會注意到什麼,可是他每次不是在專心看牌,就是在點煙斗。 〔注:惠斯特:四人玩的一種牌戲。十七世紀流行於英格蘭民間,十八世紀中葉盛行於英國上層社會,後逐步演變為現代橋牌,但惠斯特至二十世紀在英國和美國一些地方仍有流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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