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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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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們住的地方,是嗎?就在公理會教堂的隔壁,叫作萊姆廬。」 那天中午我坐下吃飯的時候,一心想找個機會,有意無意地把自己偶然碰見德裡菲爾德夫婦的事說出來,但是在黑馬廄鎮上,消息傳得很快。 「你今天上午和什麼人在一起騎車?」我嬸嬸問道,「我們在鎮上遇見了安斯蒂大夫,他說他看見你了。」 我叔叔帶著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嚼著烤牛肉,陰沉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盤子。 「德裡菲爾德夫婦,」我若無其事地答道,「就是那個作家。蓋洛韋先生認識他們。」 「他們的名聲非常不好,」我叔叔說,「我不希望你和他們來往。」 「為什麼不可以呢?」我問道。 「我不想把理由告訴你。我不希望你和他們來往,這就夠了。」 「你怎麼會認識他們的?」我嬸嬸問道。 「我正在大路上騎車,他們也在那兒騎車,他們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們一塊兒騎。」我把實際情況略微改動了一下這麼說。 「我認為這真是一廂情願。」我叔叔說。 我板下臉來不說話了。為了表示內心的不快,甜點端上桌的時候,儘管是我最愛吃的紫莓餡餅,我卻一口都不肯嘗。嬸嬸問我是不是覺得哪兒不舒服。 「沒什麼,」我儘量擺出傲慢的姿態,「我很好。」 「吃一小塊吧。」嬸嬸說。 「我不餓。」我答道。 「也讓我高興一點。」 「他自己知道他吃飽了沒有。」叔叔說。 我狠狠地瞧了他一眼。 「那麼就吃一小塊吧。」我說。 我嬸嬸給了我一大塊餡餅。我吃餡餅時候的樣子就像一個出於堅定的責任感才不得不做一件自己很不喜歡的事情的人那樣。其實那是一塊非常可口的紫莓餡餅。瑪麗安做的鬆脆的餡餅一進口就軟化了。可是嬸嬸問我能不能再吃一點的時候,我擺出冷漠的架勢說不要了。她也沒有堅持。我叔叔作了飯後的感恩祈禱,我帶著受到傷害的心情走進客廳。 等我估計僕人們都吃完飯以後,我走進了廚房。埃米莉正在餐具室裡擦拭銀餐具。瑪麗安則在洗刷碗碟。 「嗨,德裡菲爾德夫妻倆到底有什麼不好?」我問瑪麗安道。 瑪麗安從十八歲起就到牧師公館來幹活兒。我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她給我洗澡;我需要吃藥粉的時候,她拌在梅子醬裡給我吃;我上學的時候,她替我收拾箱子;我生病的時候,她看護我;我煩悶的時候,她念書給我聽;我淘氣的時候,她責駡我。女僕埃米莉是一個輕浮的年輕姑娘。要是讓她來照顧我,瑪麗安真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子。瑪麗安是黑馬廄鎮當地的姑娘。她活到現在還沒有去過倫敦。就連特堪伯裡,大概她也只去過三四次。她從來不生病,也從來不休假,一年的工資是十二鎊。每星期有一個晚上,她到鎮上去看望母親,她的母親替牧師家洗衣服;每星期天晚上她去教堂。可是瑪麗安對黑馬廄鎮上發生的每件事都很清楚。她知道這兒的每一個人,他們和誰結了婚;她也知道誰的父親是害什麼病死的,哪個女人有多少個孩子,以及他們都叫什麼名字。 瑪麗安聽了我問她的那個問題,就把一塊濕抹布啪的一聲丟到水槽裡。 「我並不怪你叔叔,」她說,「要是你是我的侄子,我也不想讓你和他們來往。想不到他們竟邀請你和他們一塊兒騎車!有些人就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我看出來已經有人把飯廳裡的那場談話說給瑪麗安聽過了。 「我又不是個孩子。」我說。 「不是孩子更糟。他們竟有臉上這兒來!」瑪麗安說話的時候常隨意略去前綴的「h」音。「租下一幢房子,裝出一副上等人的神氣。噯,別去碰那塊餡餅。」 「這是我們晚飯吃的,你要是還想吃一塊,剛才吃飯的時候你幹嘛不要?特德·德裡菲爾德這個人什麼事情都做不長。他也算得上受過很好的教育。我只為他的媽媽感到難受。從他生下來的那會兒起他就給他媽帶來了不少麻煩,後來他又跑去跟羅西·甘恩結婚。我聽人家說在他告訴他媽他要和誰結婚的時候,他媽氣得病倒在床上,一連躺了三個星期,跟誰都不說話。」 「德裡菲爾德太太結婚前就叫羅西·甘恩嗎?是哪一家姓甘恩的?」 甘恩是黑馬廄鎮最普通的一個姓。教堂墓地裡到處是姓甘恩的人的墓碑。 「唉,你不會知道這家人的。她爸爸是喬賽亞·甘恩老頭,也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傢伙。他出外當兵,回來的時候裝了一條木腿。他過去總出去為人家油漆,不過往往找不到活兒幹。那時他們住在黑麥巷我們家隔壁。我和羅西常常一起去上主日學校。」 「可是她年紀比你輕。」我帶著我那年齡所特有的直率說道。 「她已經過了三十了。」 瑪麗安個子矮小,長著一隻塌鼻子,一口黑蛀牙,不過氣色很好,我想她不會超過三十五歲。 「不管羅西裝得有多年輕,她其實也並不比我小上四五歲。我聽人家說她現在全身穿戴打扮得都叫人認不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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