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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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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坐在計程車中,他說:「加杜那德!」這就是事實:他可以離開這幢公寓,他可以把鑰匙留在那兒,他可以睡在大街上,但他卻沒有離開她的勇氣。去火車站找她是一種絕望行為,但去倫敦的火車是唯一一條線索了,唯一一條她留給他的線索。讓·馬克不想忽略它,無論它的可能性有多麼渺茫。 當他到火車站的時候,開往倫敦的火車還在。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樓,買了票;大多數乘客都已經上車了。在嚴格監督的月臺下,他最後一個上了火車。警察們和經過檢查易燃易爆物品的專門培訓的德國犬四處巡邏。他那節車廂裡坐滿了脖子上接著相機的日本人,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隨後,他就對自己所作所為的荒謬感到驚訝,他正在一輛很可能根本沒有他要尋找的人的火車上。三個小時之內,他就能抵達倫敦,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那兒。他的錢只夠買回程車票。他心煩意亂地站了起來,迷迷糊糊地走上月臺,準備回家。但他身邊沒有鑰匙,又怎麼回去呢?他已經把它們留在了門廳的小桌子上。當他又一次清醒過來後,他才知道那個手勢是向他一個人表示的傷感。看門人還有一把複製的鑰匙。自己隨時可以向他拿,他猶豫不決地望向了月臺盡頭,卻看見所有的出口都關閉了。他叫住了一名警衛,問他如何才能離開這兒。這名警衛說,已經不可能了。為了安全起見,一旦上了火車,他就不能下來。每個乘客必須呆在那兒,作為他沒有投放炸彈的保證;這兒有伊斯蘭教恐怖分子和愛爾蘭恐怖分子,他們都夢想著在海底隧道進行一次大屠殺。 他回到了火車上,一個檢票的女乘務員微笑著看著他;所有的乘務員都微笑著。他想:這更多更誇張的微笑,就預示著這火箭將駛入死亡隧道。這火箭乘載著來自不同國籍的勇士。美國的,德國的,西班牙的,韓國的旅遊者。他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在這次大戰中作一次冒險。他坐了下來。當火車開動的時候,他又站起來,準備去尋找尚塔爾。 他進入了第一節車廂。在通道的一邊是供一個人坐的躺椅,另一邊是供兩個人坐的;車廂中部的椅子是面對面的。坐在那兒的乘客正在一起熱鬧地聊天。尚塔爾在他們中間。他看見了她的背影:他感到一種強大的觸動,幾乎是滑稽的,她那梳著過時髮髻的模樣。她坐在窗口,參與著那活躍的交談。那些人只可能是她公司的同事。那她並沒有撒謊?無論這看起來是多麼地不可能。不,她一定沒有撒謊。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他聽到了更多的笑聲,並從中辨認出了尚塔爾的,她很開心。是的,她很開心。但這卻深深傷害了他。他注視著她的姿勢,它們是多麼地活躍,這是他以前從沒見過的。他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但他看見她的手有力地上下揮舞;他覺得他根本不可能辨認出那只手;它是另一個人的手;他不覺得尚塔爾背叛了他,那是另外一回事:他感到,她似乎已不再為他而存在,她去了其他地方,走人了另一種生活。如果他遇見她,他將會再也認不出她來了。 42 尚塔爾用一種好勝的語氣問:「一個特洛斯凱伊特怎麼會變虜誠呢?這根本不符合邏輯!」 「我親愛的朋友,你應該聽說過馬克思的名言『改變世界』吧?」 「當然。」 尚塔爾靠窗坐在他們公司年紀最大的同事對面,一位文雅的,手指上戴滿戒指的夫人。在她旁邊,賴拉正繼續著:「唔,我們這個世紀只讓一件模糊不清的事變清楚了,人不能改變世界,永遠也不能。這是我作為一名革命者從我的親身經歷史得出的最終結論,一個被每個人理所當然,心照不宣地接受了的結論。但還有另外一個,更深刻的結論。這一個是有關神學的。它說:人類沒有權力改變上帝所創造的世界。我們必須無條件地服從他的指令。」 尚塔爾開心地看著他:他不象一個給他們上課的人,倒像是一個煽動者。這就是尚塔爾喜歡他的地方:他用這種冷嘲熱諷的語氣所做的一切就是一種對好萊塢傳統的改革或是標新立異的一種挑釁。他總是用上那種語氣,即使他在敘述一件最傳統的事實。而且,當它們有能力的時候,這些最傳統的事實(「把資產階級送上絞刑架!」)會不會變成現實呢?傳統可以變成墨守成規,墨守成規的可以變成傳統,這都是—眨眼功夫發生的。重要的是走到每一種情況的極端的決定。尚塔爾想像賴拉在1968年的學生風潮中,在動亂大會上,用他充滿智慧的,邏輯的,冷嘲熱諷的風格滔滔不絕地宣揚著格言:常規性的反抗註定要失敗;資產階級沒有權力存在下去,工人階級不懂的藝術應該消失,為資產階級的興趣服務的科學是沒有價值的,教這些的人必須被趕出大學,對敵人沒有自由可講。他提出的主張越荒謬,他就越是引以為榮,因為從沒有意義的觀點中提煉出富有邏輯的意義需要有超群的智慧。 尚塔爾回答道:「好吧,我同意,一切改變都是有害的。那麼,我們就有義務來保護這個世界不被改變。唉,但這個世界根本就不能停止它瘋狂的改變……」 「……而人只是一種工具,」賴拉打斷了她的話,「火車機車的發明為飛機的設計播下了種子。而飛機的發明又不可避免地導致了火箭的產生。這種邏輯存在於事物本身之中,換句話說,它是上帝旨意的一部分。你可以把整個人類換成另外一種,但從自行車到火箭的變革仍然是相同的。人只不過是個操作者,而不是變革的創造者。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操作者,他並不知道他操作的意義何在。這種意義不屬我們,它只屬上帝。我們活著只是為了服從他,而他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她閉上眼睛:一個甜密的字眼「雜交」在她腦中出現,並佔據了她的意識。她默默地對自己念道:「雜交的念頭。」這些毫無關連的觀點怎麼會一個接一個地在她腦中出現,就象兩個情婦在同一張床上一樣?在過去,這會激怒她,可今天卻讓她出神:她知道賴拉過去所說的和他今天所說的雖然截然不同,但這並不重要。因為兩種觀點同樣精彩,因為所有的話和觀點帶著平等的價值,可以一個挨一個,躺下來,相互依慣著,愛撫著,混合著,欺騙著,擁抱著,結合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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