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穀崎潤一郎 > 鑰匙 | 上頁 下頁


  2月28日。

  ……上午8點,妻子還在昏睡時木村來了。他說是去學校上班順便來的。我還沒起床,聽見他說話聲,就起床來到客廳。「先生,一切都辦妥了。」他指的是暗室那件事。那家的浴室現在空著,可以用來作暗室,屋子裡還有自來水。我當即請他做好一切準備……

  3月3日。

  木村雖然考試繁忙,但比我對這事還要熱心……

  昨晚我找出好長時間沒用的照相機,一晚上拍了一卷。木村今天若無其事地來我家,察言觀色地問:「照了嗎?」

  說實話,此時我還未下決心把這個膠捲交給木村去沖洗。他已經多次見過鬱子的裸體,交給他去沖洗是最合適了。但是他只是一部分一部分地看見過鬱子的身體,而且是短短的一瞬,並沒有從各個角度仔細地看過那些挑逗性的姿勢。所以交給他洗的話,對他來說太刺激了。他如果就此止步當然好,會不會超出這個界限呢?到那個時候,我就是始作俑者了。該責備的只能是我,而不是他。

  再說妻子看到這些照片怎麼辦呢?她肯定會為丈夫瞞著自己拍照,還讓別人去沖洗而生氣。接下去,她可能會想,既然自己的裸照被木村看到了——而且是丈夫讓他看的,那麼這和木村發生越軌行為也差不了多少。我也會由於想到這些而越來越妒火中燒。為了這種嫉妒和快感,我要冒這個險。

  決定之後,我對木村說:「請你把這個膠捲沖出來,絕對不要讓別人參與,完全由你一個人來辦。然後從中挑選一些有意思的放大。」木村內心非常興奮,卻極力裝作平靜的樣子說道:「好的。」便告辭了……

  3月7日。

  ……今天又看見書架前掉了把鑰匙,這是今年以來第二次了。上次是在正月4日的早晨。這次和上次掉在同一個地方。我想這一定有什麼原因,便打開抽屜,拿出丈夫的日記本一看,誰知和我一樣,也封著膠條呢。我明白,這是丈夫故意要表明「請務必看看」的意思。

  丈夫的日記本是普通學生使用的作業本,看起來很容易就能揭掉膠條。我被好奇心所驅使,想試試自己能不能順利地揭掉膠條。誰想到,無論我這麼小心,還是留下了痕跡。丈夫肯定會發現我看了日記。不過我可以發誓,裡面寫的什麼,我一個字也沒看。丈夫知道我不喜歡聽下流話,故意以這種方式和我談論這些,所以我更不願意看了,太肮髒了。

  我只是翻了翻,看看寫了多少,丈夫寫的細細的、神經質又潦草的鋼筆字,宛如無數螞蟻在爬。我立刻合上了本子。忽然又想起,剛才翻閱時,隱約看見本子上貼著幾張淫穢的照片。這些照片是哪裡來的呢?為什麼貼在日記本裡呢……是為了讓我看嗎?照片上的人是誰呢?

  突然我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令人厭惡的印象。前幾天,半夜時我在夢中感到屋裡突然啪的閃了幾下。當時我以為是看到別人給我拍照的幻影,現在想起來,那很可能不是幻影,而是丈夫在給我拍照。我還想起他曾對我說:「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美,我真想拍下來給你看。」對,那照片肯定是拍的我……

  我迷迷糊糊感覺自已被脫光了衣服,如果那照片裡的人是我的話,就證明那些感覺是真實的。在我清醒的時候,我是不會允許的,但睡著以後就無所謂了。雖然這是很無聊的嗜好,可是,既然丈夫喜歡看我的身體,我就該努力做個賢惠的妻子,忍受他這種做法。要是在封建時代,妻子必須絕對服從丈夫的。況且,我丈夫不做這些瘋狂的遊戲來刺激他自己的話,就不可能使我滿足。我不僅僅是在盡義務,也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無比旺盛的情欲。那麼,丈夫是請誰去沖洗、放大呢?有必要這麼做嗎?這僅僅是惡作劇嗎?一向嘲笑我的「清高」的丈夫,是不是打算改造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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