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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由於一塊巨大的冰塊,也就是一座冰山,完全翻轉了過來。」他回答我說,「當冰山下部由於水溫比較高而融化,或由於受反復撞擊而磨損時,重心就會上移,這樣,它們就會一整塊地翻倒過來,翻了個筋斗。就是這樣。這些冰塊中的一塊翻倒時,撞到了浮在水中的鸚鵡螺號船上。然後,這塊冰從船身滑下去,以無法抗拒的力量把船翻頂起來,推到淺水層裡,然後冰塊頂在船側不動了。」

  「可是我們不能通過排空船上的儲水器,讓船重新獲得平衡的方法來使船脫身嗎?」

  「我們現在正在試著這個辦法,先生。您可以聽到水泵工作的聲音。看看壓力錶的指針。它指示著鸚鵡螺號正在上浮,但冰塊也跟著上浮。要等到有一個障礙物擋住冰塊上浮,我們的處境才會好轉。」

  的確,鸚鵡螺號船身一直向右舷傾斜。可能只有當冰塊自個兒停下來時,船才能重新站起來。但在這時,誰知道我們會不會撞到上層的大浮冰,被可怕地擠壓在兩塊冰塊之間呢?

  我考慮著我們目前的情況能產生的所有後果。而尼摩船長不停地看著壓力錶。鸚鵡螺號受到冰山撞擊以來,已經向上浮了一百五十英呎左右,但它還是與垂直線保持著同樣的角度。

  突然,我們感覺到船身有一陣輕微的顫動。顯然,鸚鵡螺號站起來了一點。客廳裡懸掛的物品很明顯地移到正常的位置上。板壁慢慢地直立起來。這時,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講話,我們心情激動地觀察著,感覺著船站起來。十分鐘後,我們腳下的地板又恢復了水平狀態。

  「我們終於站起來了!」我喊道。

  「是的。」尼摩船長說著,朝客廳門口走去

  「但我們會浮到水面上嗎?」我問他。

  「當然,」他回答,「因為儲水池還沒排空,一旦排空了,我們就會浮出水面的。」

  船長出去了。一會兒,我就感覺到他下了命令,停止鸚鵡螺號上浮。的確,不久,鸚鵡螺號就可能撞到了上層大浮冰的下部,還是讓它保持在水裡好。

  「我們僥倖脫險了!」於是康塞爾說。

  「是的,我們可能會被這些冰塊壓扁的,那至少要被困住的。這樣一來,由於缺少新鮮空氣,那就……,不錯!我們是僥倖脫險了!」

  「要是完蛋才好呢!」尼德·蘭喃喃地說。

  我不作聲,我不想跟加拿大人進行無益的爭論。再說,這時嵌板打開了,外面的光線從沒有遮擋的玻璃窗透射進來。

  正如我說過的一樣,我們正在水中。但在距鸚鵡螺號兩側十米的地方,矗立著一道道耀眼的冰牆。上方和下方也一樣是冰牆。在上方,大浮冰的下層就像一塊大天花板一樣延伸著。在下方,漸漸下滑翻了筋斗的冰塊,保持著支在兩側的冰牆上。鸚鵡螺號被困在一條寬二十米左右、充滿著靜水的真正的冰隧道裡頭。因此,它只有向前走,或者向後走,然後再往下走幾百米,就很容易在大浮冰下找到一條自由的通道脫身。

  這時,天花板上的燈關了,然而,客廳裡卻還是燈火通明。這是因為冰壁強大的反光作用把探照燈的光線強烈地反射進來。我真地無法形容電燈光在這些任意雕琢的大冰塊上產生的效果。冰塊的每個角度,每條棱,每個面,根據冰上遍佈的紋路特性,反射出不同的光芒。那真像一座令人眩目的寶石礦,尤其像一座交織著藍色光芒和翡翠綠色光芒的藍寶石礦。在這些猶如眼睛不能正視其光芒的火紅鑽石般的熾眼耀點中間,彌漫著一種無限柔和的乳白色色調。探照燈的能量百倍增加,就像一座透過一流的燈塔凸形鏡片的燈一樣。

  「這多美啊!這多美啊!」康塞爾喊道。

  「是的!」我說,「真是令人神迷的景象,不是嗎,尼德?」

  「哎!見鬼!是的,」尼德·蘭答道,「美倫無比!我對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感到惱火。人們從沒看過這樣的景象。但這個景象對我們來說代價太高了。如果還要我把這景象全部描述出來的話,我想我們在這裡看到的是上帝不想讓人類的眼睛看到的東西。」

  尼德說得有理。這太美了。突然,康塞爾一聲驚叫,我轉過身去。

  「什麼事?」我問。

  「先生快閉上眼睛吧!先生千萬別看!」

  康塞爾說完這句話,趕快用手遮住了眼睛。

  「你怎麼了,小夥子?」

  「我眼花了,看不見了。」我不由自主地把眼光射向玻璃窗,可我也支持不住那吞噬了玻璃窗的火光。

  我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了。鸚鵡螺號剛剛全速前進,頃刻,冰壁上所有平靜的光亮剎時間變成了道道閃光。成千上萬道鑽石火光交織在一起。鸚鵡螺號在機輪的推動下,在光芒的熔爐中前進。

  於是,客廳的嵌板重新關上了。我們把手擋在眼睛上。當光線強烈地照在眼睛上時,我們的眼裡便滿是游離在視網膜前的高度集中的光線。我們視覺的紛亂要平息下來還需一段時間。

  終於,我們可以把手放下來。

  「我的天哪,我真不敢相信。」康塞爾說。

  「我呢,我現在還沒相信呢!」加拿大人應道。

  「當我們重返地面時,」康塞爾補充說,「已經飽覽了這麼多的自然奇觀,我們對那貧乏的大陸和那些出自於人工的小景觀真不知道會怎麼想呢!不!人類居住的世界已不值得我們注目了!」

  這樣的話出自於一位生性冷淡的佛拉芒人之口,說明了我們的狂熱到了何等高漲的程度。但加拿大人仍不失對此潑一盆冷水。

  「人類居住的世界!」他搖搖頭說,「放心吧,康塞爾朋友,我們是回不去了!」

  此時是早上五點鐘。這時,在鸚鵡螺號的前部又發生了撞擊。我知道它的沖角剛剛又撞到了冰塊上。這回應該是錯誤操作導致的吧,因為在這條堵著冰塊的海底隧道裡航行並不容易。我於是想,尼摩船長是在改變航線,繞過障礙物或者沿著隧道的轉彎處走。總之,前進的道路是不會完全被堵住的。然而,出乎我的意料,鸚鵡螺號明顯地在往後退。

  「我們往回走了?」康塞爾說。

  「是的,」我回答說,「隧道的這頭應該是沒有出口。」

  「那怎麼樣?……」

  「那麼,」我說,「很簡單。我們沿舊路退回去,從南邊的出口走出去。就這樣。」

  我之所以這麼說,是想說明我心裡真地很鎮定。然而,鸚鵡螺號的倒退動作在加速,機輪在倒轉,載著我們全速後退。

  「這會耽擱時間的。」尼德說。

  「不論怎麼,遲幾個小時還是早幾個小時,只要能出去就行了。」

  「是的,」尼德·蘭重複說,「只要能出去就行了。」

  我從客廳到圖書室來回地踱了一陣子。而我的同伴們,坐在那裡,一聲不吭。過了一會兒,我撲倒在沙發上,拿起一本書,眼睛機械地瀏覽起來。

  一刻鐘後,康塞爾走近我,說:「先生讀的書很有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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