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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當我走過這些好奇心重的動物旁邊時,它們並不挪開,我可以隨心所欲地觀察它們。它們的皮厚而粗糙,顏色淺黃,近乎橙黃,毛短而少。有些海象長四米。它們比它們的北極同類還要安詳膽大,它們並不派出精選的哨兵來看守它們營地的四周。

  考察了海象城之後,我想到該往回走了。已經十一點了,如果尼摩船長找到觀察方位的有利時機,我想在操作現場。然而,天邊堆積著雲層,擋住了太陽,我對出太陽並不抱太大的希望。這顆多疑的星球似乎不願意在地球上這個人蹤難及的地方向人類露面。

  不過,我想回到鸚鵡螺號船上。我們沿著懸崖頂上的一條狹窄的斜坡往下走。十一點半,我們就到達了我們下船的地點。靠岸的小艇已經把船長送到陸地上來了。我看到他站在一塊玄武岩上。儀器就放在他身旁。他的目光盯著北邊的天邊,太陽在那裡畫出一條長長的曲線。

  我走到他身旁,一聲不吭地等著。中午了,可還是跟昨天一樣,太陽沒出來。觀察還是不能進行。這是命中註定的。如果到了明天還不能觀察,那我們只好完全放棄測定方位的打算了。

  因為那天恰好是三月二十日。第二天二十一日便是春分,如果不考慮陽光的折射作用,那太陽將在以後六個月中消失在地平線下。隨著它的消失,極地的長夜便開始了。從九月份的秋分以來,它一直從北邊的天邊出現,呈長長的螺旋線形上升,一直到十二月二十一日,那時候,正是非冰洋地區的夏至,而在南極,太陽又開始下降了。明天該是它投下最後的光線的日子了。

  我把我的想法和擔憂說給尼摩船長聽。

  「您說得有理,阿龍納斯先生,」他對我說,「如果明天我不能測得太陽的高度,那在六個月內我將不能進行這項操作。不過,也恰好是我這次航行的偶然性在三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把我帶到這裡來,假如明天中午太陽不出來,我可以在這片海區裡輕而易舉地測得我的方位。」

  「為什麼,船長?」

  「因為,當太陽畫出這麼長的螺旋線時,是很難測出它在天際上的準確高度的,儀器也會暴露出這些嚴重的錯誤的。」

  「那您怎麼做呢?」

  「我只要用我的精密時計就行了,」尼摩船長回答說,「如果明天三月二十一日中午,算上陽光的折射作用,太陽的圓盤正好被北地平線切開,那我就是在南極點上了。」

  「當然可以這樣做,」我說,「但這個論斷從數學角度上看是不嚴密的,因為春分不一定是落在中午那一刻。」

  「可能是吧,先生,但誤差不會超過一百米的,而且我們也不需要很精確。明天見吧。」

  尼摩船長返回船上。我和康塞爾則留在沙灘上漫步考察和研究,我們一直待到了五點鐘。我沒有收集到什麼新奇的東西,只是撿到一個大得引人側目的企鵝蛋。蛋的顏色是淺栗色,上面有一些線條和圖紋,像象形文字一樣,這使它成為一件罕有的珍玩。我想收藏家可能會為它付出不止一千法郎的價錢。我把它交到康塞爾的手中,這位謹慎的小夥子,像捧著一件珍貴的中國瓷器一樣,一步一穩,毫無損缺地把它帶回到鸚鵡螺號船上。

  一回到船上,我就把這個罕有的蛋放在陳列室的一個玻璃櫥裡。晚餐我胃口大開,吃了一塊鮮美的海豹肝,它的味道讓人想起豬肝的味道。然後我就上床,睡覺前我像印度人那樣,祈求光亮的太陽施恩,明天出來。

  第二天,三月二十一日,早上五點,我就登上了平臺。在那裡我碰到了尼摩船長。

  「天氣有一點好轉,」他對我說,「我滿有希望的。吃過早餐後,我們就回到陸地上選擇觀察的地點。」

  我和尼摩船長說定後,就去找尼德·蘭。我想帶他跟我一起去。但固執的加拿大人拒絕了,我也清楚地看出,他的沉默和他的壞脾氣一樣,正與日俱增。總之,對他在這種情況下表現出來的強脾氣,我並不覺得後悔。的確,地上有太多的海豹,但不應該以此來引誘這個不善於動腦的漁夫。

  吃過早餐後,我就要回到陸地上。鸚鵡螺號在夜裡還往上走了幾海浬。它現在正在海中,離岸邊足足有一裡路,那邊岸上矗立著一座高四、五百米的尖峰。我、尼摩船長和兩個船組人員坐上了小艇,並帶上了工具,即一個航海時計、一架望遠鏡和一個晴雨錶。

  當我們在海上路過時,我看到了大量的鯨魚,它們是南極海中特有的三種鯨類:第一種是沒有脊鰭的平鯨或英國人說的「直鯨」;第二種是駝背鯨,一種腹部有皺折的鯉鯨,它們長有灰白色的大鰭翼,雖然說叫做鰭翼,但不是翅膀;第三種是黃褐色的鰭背鯨,它們是最好動的鯨類動物。這類強大的動物向高空中噴出猶如蒸氣旋般的汽水柱,人們老遠就可以聽到它們的叫聲。這些不同種類的哺乳動物在平靜的海水中成群結隊地嬉耍著。我很清楚南極海成了這些備受獵人窮追惡殺的鯨類動物的避難所了。

  同時我也注意到了一些灰白色的長條硝帶魚,那是一種愛纏在一起的軟件動物;還有一些身形巨大的水母,在海浪的渦漩中蕩秋千。

  九點鐘,我們上岸了。這時天空晴朗,雲流向南面的天邊,霧氣在冰冷的水面上散去。尼摩船長徑直走向那座尖峰,他無疑是想在那裡進行觀測。在尖利的熔岩石和浮石層中行走,在經常含有火山硫氣體的大氣中攀行,真地很艱辛。但船長,一個不習慣在陸地上行走的人,這時卻動作敏捷地登上了最陡峭的斜坡。他敏捷的身手我是不能與他相比的,就連專門捕捉岩羚的獵人看了也會自愧不如的。

  我們花了兩個小時才到了這座雲斑岩和玄武岩混合的尖峰頂上。站在那裡,我們望見了一個遼闊的大海,一直延伸到北邊天水交融的地方。我們的腳下是一片耀眼的冰田。在我們的頭上,雲霧中透出一絲淡藍色。在北邊,像一個火球一樣的太陽圓盤,已被地平線削去了一角。海水中,噴出上百束美麗的水花柱。遠處,鸚鵡螺號像一隻沉睡的鯨魚。在我們後面,南方和東方,是一片遼闊的土地,一片望不到邊的亂岩石堆和冰垛。

  尼摩船長一到達峰頂,就仔細地用晴雨錶測量出它的高度,因為他在觀測中必需考慮到這個因素。

  十一點四十五分,只從折光作用看,太陽像一輪金盤一樣出現了。它向這塊荒涼的大陸和這片人類還未涉足的海域上撒下它最後的光芒。

  尼摩船長舉起那副有一塊糾正折光鏡片的網形線望遠鏡,觀察那輪沿著長長的對角線漸漸逝入地平線下的太陽。我拿著航海時計,心跳得厲害。如果航海時計指到正午時,太陽的圓盤剛好消失了一半,那我們就是在極點上。

  「正午!」我喊道。

  「南極!」尼摩船長莊嚴地回答,他把望遠鏡拿給我,我看到了太陽正好被地平線對半切開。

  我看著最後幾縷陽光落在尖峰上,陰影沿著斜坡慢慢地爬上來。

  這時,尼摩船長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對我說:

  「先生,1600年,荷蘭吉裡克在海流和風暴的驅動下,到達了南緯64度並發現了新謝特蘭群島。1773年1月17日,著名的庫克沿著東經38度,到達了南緯67.3度;而1774年1月30日,在西經109度上,他到達了南緯71.15度。1819年,俄羅斯人白林哥森走到了南緯69度;1821年,在西經111度處,他到達了南緯66度。

  1820年,英國人布恩斯菲爾德停在了南緯65度的地方。同年,美國人莫拉爾,他不可靠的敘述中記錄說他沿著西經42度,在南緯70.14度發現了自由海。1825年,英國人鮑威爾沒能超越過南緯62度。同年,一個普通的海豹獵人,英國人威德爾,沿著西經35度一直走到了南緯72.14度,又沿著西36度走到了南緯74.15度。1829年,英國人福斯特駕駛著『香提克利號』船隻,佔領了南緯63.26度西經66.26度的南冰洋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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