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儒勒·凡爾納 > 海底兩萬里 | 上頁 下頁
八六


  正午到了,可太陽一點也沒露面。我們甚至無法知道它是躲在這片雲幕後的哪個位置。不一會兒,這片霧終於飄起了雪花。

  「明天再說吧。」船長簡短地對我說。於是我們又回到了正處於大氣漩流中的鸚鵡螺號船上。

  當我們不在時,船上的漁網已經撒下了。我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人們剛拉上甲板的魚。南極海是大量洄游魚的庇護所,魚類們躲開了低緯度的風暴區,但說真的,卻掉進了海豚和海豹的牙縫裡。我注意到幾條長十釐米的南極刺鰭魚,這是一種灰白色的軟骨魚,帶有淡白色的斜紋,並長著刺;還有一些長三英呎的南極銀鮫,它們身子很長,皮白,銀光閃閃而且很光滑,頭圓,背上長有三隻背鰭,喙上有一隻向嘴部彎曲的喇叭筒。我品嘗過它們的肉,覺得沒什麼味道,可是康塞爾的看法就與我不大一致。

  暴風雪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站到平臺上是不可能的了。於是我就在客廳裡記錄下這次在南極大陸旅行的歷險,這時,我聽到了在暴風雪中嬉戲的海燕和信天翁的叫聲。鸚鵡螺號並沒有停著不動,而是沿著海岸行駛。在斜陽掠過天邊時留下的餘暉中,它還往南前進了十幾海浬。

  第二天,三月二十日,風雪已經停了。天更冷了一些。溫度計指在零下二度。這時霧靄散開了。我希望這一天我們可以進行觀察。

  但尼摩船長還沒出來,小艇載著我和康塞爾到了陸地上。陸地上的泥土狀況還是老樣子,都是火山土,到處是熔岩、火山岩渣、玄武岩,但我還是沒發現噴出這些東西的火山口。這裡跟前面一樣,成千上萬的鳥類活躍在南極大陸這片土地上。可是它們是與一大群用溫順的眼光看著我們的海洋哺乳動物一起分享這個帝國的。那是些不同種類的海豹,它們有的伸躺在地上,有的睡在漂流的冰塊上,還有好幾隻從海裡出來,又走回去。它們從來沒與人打過交道,看著我們走近,它們也不害怕。我估計這裡的海豹足能裝滿幾百條船。

  「我的上帝,」康塞爾說,「幸好尼德·蘭沒跟我們一起來。」

  「為什麼,康塞爾?」

  「因為這個瘋狂的獵人可能會把它們全都殺光。」

  「全都殺光,未免太誇張了。可確實,我相信我們無法阻止我們的加拿大人朋友叉死幾隻這種漂亮的鯨類動物。這樣可能會使尼摩船長不高興,因為他不會讓這些無辜的動物的血白白流掉。」

  「他是對的。」

  「當然,康塞爾。不過,」我說,「你難道不是已經對海洋動物的高級品種進行了分類嗎?」

  「先生很清楚,」康塞爾回答說,「在實踐這方面我並不內行。如果先生願意告訴我這些動物的名字的話……」

  「這些是海豹和海象。」

  「這兩類屬￿鰭腳科,」我的康塞爾學者急忙說,「食肉動物目,節腳動物類,海豚亞綱,哺乳動物綱,脊椎動物門。」

  「對,康塞爾,」我回答說,「但這兩種動物,海豹和海象,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又分為幾種,我們就在這裡實地考察一下,走吧。」

  現在是早上八點。離太陽可供我們有效觀察的時間還有四個小時。於是我們朝著一處凹在岸邊花崗岩懸崖中間的寬闊海灣走去。

  到了那裡,我可以說,放眼周圍,地上、冰上,都擠滿了海洋哺乳動物,我下意識地用眼光去尋找老蒲羅台,那位在神話中,給海神看守大群大群家畜的牧人。這裡海豹特別多。它們分成不同的群體,群體中雄的和雌的都有,父親照看著家庭,母親哺育著小寶寶。裡面有幾隻已經長得相當強壯的年輕海豹,可以自個兒走路了。

  當這些哺乳動物行走時,它們身體一縮一縮,相當笨拙地靠著它們不發達的鰭,小步小步地向前躍。它們的鰭,對於它們的同類海牛來說,則是一雙真正的前臂。我要說,在這水裡,環境優美,這些脊骨會動、骨盆狹窄、毛短而密、腳成蹼形的動物,正愜意地遊動著。它們一回到地面上休息,就擺出一些十分優雅的姿態。因此,古人觀察了它們溫柔的容貌,和它們富於表情——就連最漂亮的女人也無法與之媲美——的眼神,以及它們的明眸和可愛的姿態之後,就以他們的方式讚美了它們,他們把雄的比作半人半魚的海神,把雌的比作美人魚。

  此時,我向康塞爾指出,這些聰明的鯨類動物的腦葉特別發達。除了人類,沒有任何哺乳動物能有如此豐富的大腦組織。因此,海豹能夠接受某些訓練,易於馴養。我和某些博物學家的想法一樣,我認為通過適當的訓練,它們就能像捕魚犬那樣大有用處。

  這些海豹大部分睡在岩石上或沙灘上。確切地說,在這些沒有外耳——不同於耳廓明顯的海狗——的海豹裡面,我注意到其中有好幾種海獺的變種。它們長三米,皮毛白色,頭像獵犬頭,兩顎各有十顆牙,上下各有四顆門牙和二顆百合花形的大虎牙。在它們中間,摻雜著一些海象,那是一種長著活動的短鼻子、身形巨大的海豹種類,它們身子的一圈就有二十英呎,身長就有十米。它們看著我們走近,動都不動一下。

  「這是不是些危險動物?」康塞爾問我。

  「不是危險動物,」我回答,「除非人們攻擊它們。當一頭海豹保護它的子女時,它發怒起來是很可怕的,把漁人的船撞成碎片可不是稀罕的事。」

  「它有理由這麼做。」康塞爾說。

  「我並沒說它們不能這麼做。」

  又走了兩海浬,我們被一座為海灣抵擋南風的岬角攔住了去路。這座岬角直插海中,海潮湧來時濺起陣陣浪花。岬角那邊傳來了一聲聲嚇人的咆哮,就像反芻動物發出的吼叫聲一樣。

  「好一場水牛音樂會。」康塞爾說。

  「不,」我說,「是海象音樂會。」

  「它們在打架嗎?」

  「它們可能在打架,也可能在玩耍。」

  「如果先生願意的話,應該過去看看。」

  「是應當去看一看,康塞爾。」

  於是我們穿過灰黑色的岩石,走在一堆始料不及的亂石堆裡,和結著冰塊的滑腳的石頭上。我不只一次摔倒閃了腰。康塞爾比較謹慎,或者說比較結實,幾乎沒摔過,他一邊把我扶起來,一邊說:「如果先生叉開雙腳走,就能更好地保持平衡。」

  到達了岬角的脊樑上,我望到了一片白色的廣闊的平原,上面滿是海象。這些動物相互嬉戲著。可見那是歡樂的叫聲,而不是憤怒的吼聲。

  海象在體形和四肢分佈上很像海豹。但它們的下顎沒有虎牙和門牙,至於它們上顎的虎牙,那是兩顆長八十釐米、牙槽周長三十三釐米的門牙。這些由堅實無瑕的象牙質形成的牙齒,比大象的牙齒還硬,又不容易變黃,所以非常受青睞。因此,海象成了意想不到的獵取對象。獵人屠殺時不分懷孕的雌象和年輕的海象,他們每年就獵殺超過四千頭以上的海象,所以不久,海象的數目就會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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