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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康塞爾說「聽天由命」是說對了。

  「總的說來,」我又說,「尼摩船長也不可能老是往南走!他總有要停止的時候,就是到了冰山面前也罷!他總要回到有人居住、有文化的海中來!那時候,就可能有機會執行尼德·蘭的計劃了。」

  加拿大人搖搖頭,手抹一下前額,不回答,走了。

  「請先生允許我說出我對他的看法,」康塞爾於是說,「這可憐的尼德老是想他不可能有的一切。過去生活的一切都回到他心中來。我們所不能有的一切在他覺得都很可惋惜,心中發生悔恨。他從前的回憶苦苦糾纏著他,他很傷心,很難過。我們必須瞭解他的情況。他在這船上有什麼可做的呢?沒有。他不像先生那樣,是一位學者,他跟我們不同,對於海中的美麗事物沒有同樣的趣味。他要冒險不顧一切,只求走入他本國的一個酒店中去!」

  很顯然,船上生活的單調,對於習慣自由和積極生活的加拿大人來說,是不可忍受的。海上事件可能使他高興的是很少的。可是,這一天,一件偶然的意外使他恢復了他從前當魚叉手時的最好日子。

  早上十一點左右,鸚鵡螺號在大洋面上,航行在成群的鯨魚中間。這個遭遇並不使我驚異,因為我知道這些動物受人過度的追擊,都躲到兩極邊緣、高緯度的海水中來。

  鯨魚類在海上事業方面所起的作用,對於地理上發現的影響是很重大的。鯨魚類,首先吸引著巴斯克人、其次亞斯豆裡【兩者都是西班牙近庇裡牛斯山脈一帶的居民。】人、又其次英國人和荷蘭人,追隨在它後面,使他們不怕大洋的危險,帶領他們從地球這一極端到那一極端。

  我們坐在平臺上,海上風平浪靜。是的,這些緯度地區正給我們帶來美麗的秋天。是那個加拿大人——他不會搞錯——指出東方天邊有一條鯨魚。注意地看一下,我們看見它的灰黑色的脊背在距離鸚鵡螺號五海浬的海面上,不停地浮起來、沉下去。

  「啊!」尼德·蘭喊道,「如果我是在一般捕鯨船上,現在就是使我痛快的一次遭遇了!那是一條身軀巨大的鯨魚!請看它的鼻孔有多大的力氣,噴出了混有氣體的水柱!真可恨!我為什麼被綁在這塊鋼板上呢!」

  「怎麼,」我回答,「尼德,您還沒有打消您那打鯨魚的老念頭嗎?」

  「先生,打鯨魚的人能夠忘記他從前的手藝嗎?他能夠厭倦這種捕捉所引起的激動嗎?」

  「尼德,您從沒有在這一帶海中打過鯨魚嗎?」

  「從沒有,先生。我只在北極海中打鯨魚,就在白令海峽和台維斯海峽一帶。」

  「那麼,南極的鯨魚對您來說還是陌生的。您以前捕捉的都是平常的白鯨,它並不敢冒險通過赤道的溫熱海水。」

  「啊!教授,您給我說什麼呀?」加拿大人用相當懷疑的口氣回答。

  「我說的是事實哩。」

  「好嘛!事實!正在這兒說話的我,兩年半以前,在北緯六十五度,格陵蘭島附近捕獲了一條鯨魚,它身上還帶著一般白令海峽的捕鯨船所刺中的魚叉。現在我要問您,鯨魚在美洲西邊被刺中了,如果它沒有繞合恩角或好望角,通過赤道,它哪能死在美洲東邊呢?」

  「我跟尼德朋友的想法一樣,」康塞爾說,「我等著聽先生的答覆哩。」

  「朋友們,先生的答覆是這樣,鯨魚類是有地方性的,按照種類的不同,它們定居在某處海中,並不離開。如果有一條鯨魚從白令海峽走到台維斯海峽,那很簡單,因為這兩個海洋間一定有一條相通的水路,或在美洲海岸邊,或在亞洲海岸邊。」

  「要我們相信您的話嗎?」加拿大人閉著一隻眼睛問。

  「我們要相信先生的話。」康塞爾回答。

  「那麼,」加拿大人立即又說,「既然我沒有在這一帶海中打過鯨魚,我就不認得往來這一帶海中的鯨魚類嗎?」

  「我剛才對您說過了,尼德。」

  「那要認識它們就更有理由了。」康塞爾回答。

  「看!看!」加拿大人喊,聲音很激動,「它走過來了!它向我們沖來了!它侮辱我、玩弄我!它知道我現在不可能懲治它!」

  尼德把腳亂跺,他的手揮動著一支空想的魚叉,在那裡顫抖。

  「這裡鯨魚類動物是跟北極海中的一樣大嗎?」他問。

  「差不多一樣,尼德。」

  「我看過的大鯨魚,先生,是長到一百英呎的大鯨魚!我甚至要說,阿留申群島的胡拉摩克島和翁加里克島的鯨魚身長超過一百五十英呎。」

  「我覺得這有些過度誇張,」我回答,「這些東西不過是鯨科,有脊鰭的動物,大頭鯨【一般是指抹香鯨。】也一樣。它們通常比普通白鯨小一些。」

  「啊!」加拿大人喊道,他的眼睛不離開海洋,「它近前來了,它到鸚鵡螺號的水圈中來了!」

  鯨魚老是向前來。尼德·蘭眼睛死盯住它。他喊道:「啊!並不是一條鯨魚,是十條,二十條,整一群呢!一點辦法都沒有,不能動!在這裡腳和手都像綁起來了一樣!」

  「不過,尼德朋友,」康塞爾說,「您為什麼不要求尼摩船長准許您去追打呢?……」

  康塞爾的話還沒有說完,尼德·蘭已經從打開的嵌板溜進去,跑去找船長。一會兒,兩人都出現在平臺上。

  尼摩船長看一下這群鯨魚類動物,它們在距鸚鵡螺號一海浬的海面上游來遊去。他說:「那是南極的鯨魚。它們可以使一整隊捕鯨船都發財呢。」

  「那麼,先生,」加拿大人問,「單單為了不把我從前當魚叉手的職業忘記,我是不是可以追打它們呢?」

  「僅僅為消滅它們而追打,有什麼好處!」尼摩船長回答,「我們船上要這麼多鯨魚油沒有什麼用。」

  「可是,先生,」加拿大人又說,「在紅海中,您卻准許我們追打海豬!」

  「那時是要給我們的船員們獲得新鮮的肉,所以才那樣做。現在是為殺害而殺害罷了,我知道這是人類的特權,隨便傷害生命,不過我不允許做這類殘害生命的消遣。毀滅這些善良無害的南極鯨魚,像普通白鯨一般,蘭師傅,和您同行的一般人是做了一件可責備的行為。他們就是這樣把整個巴芬灣都弄得沒有一條鯨魚了,他們就是這樣消滅了整個有用的一綱動物了。不要跟這些不幸的鯨魚類動物為難吧。就是你們不參加進去,它們已經有不少的天然敵人,比如說,大頭鯨、狗沙魚和鋸鮫之類。」

  當船長談這些大道理的時候,大家很容易想到加拿大人的臉孔是什麼樣。拿這類的話來對打魚人說,簡直是白費。尼德·蘭看一下尼摩船長,很顯然是不瞭解船長跟他說的話。可是,尼摩船長的話是對的。打魚人的野蠻和過分的屠殺總有一天要把大洋中的最後一條鯨魚都消滅淨盡了。

  尼德·蘭嘴裡哼著美國進行曲,兩手塞進口袋裡,轉過臉,不睬我們。可是尼摩船長看著那一群鯨魚類動物,對我說:「我說的是對的,就是除開人類不算,鯨魚有不少的天然敵人。這一群鯨魚不久就要跟強大的敵人碰著了。阿龍納斯先生,您看見在下邊六海浬海面上那些正在行動的灰黑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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