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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對。」船長說。

  「其次,因為氧是生命的基礎,人們知道,氧溶解在海水中,並不因水深而減少,反因水深而增加,而底下水層的壓力又把它壓縮了。」

  「啊!人們知道這事嗎?」尼摩船長回答,語氣有點驚異,「那麼,教授,人們當然知道,因為這是事實。我還要說,魚類的膘子,當魚是在水面上捕得的,裡面藏有的氮多於氧,但從水深處捉到它們時就相反,氧反而多於氮。這也是證明您所說的這一點是對的。現在我們繼續做我們的觀察吧。」

  我的眼光盯在壓力錶上面。表指六千米的深處。我們下沉開始以來有一小時了。鸚鵡螺號跟它的縱斜機板溜下去,老是往下沉。汪洋無物的海水顯得十分透明,這種透亮性簡直無法形容。再過一小時後,我們到一萬三千米,即三又四分之一裡深了,但人們還沒有感到就要抵達海底。

  但是,到了一萬四千米的時候,我看見帶黑色的尖頂從海水中間露出來。不過這些尖頂可能是屬￿跟喜馬拉雅山或白山【在法國,即白朗峰。】一樣高或更高的山的峰頂,下面的深淵還是深不可測。

  鸚鵡螺號雖然受到強大壓力,但仍然繼續下降。我感覺它的鋼板在螺釘銜接的地方都顫動了,它的方格鐵板有些彎起來了,它的中間隔板發出悲鳴了,客廳的玻璃窗受海水的壓力好像要凹陷了。如果這架堅固的機器,不像它的船長所說過的,堅硬得像一大塊實鐵,那它一定早就會垮了。

  在掠過那些散在水底下的岩石斜坡的時候,我仍然看到一些介蛤類、蛇蟲類、活的刺蟲類,以及某種海星。

  但不久,動物生活的這些最後代表也不見了,在三裡下面,鸚鵡螺號就超過了海底生物可以生存的界限了,像氣球上升到不可以呼吸的空氣外層那樣。我們到了一萬六千米,四裡的深度,鸚鵡螺號身上這時是頂著一千六百大氣壓的壓力,即它身上每平方釐米頂著一千六百公斤的重量。

  「多麼新奇的地方!」我喊道,「走進這人類從沒有到過的最深處來!船長,請看那些宏偉的岩石,那些沒有居民的岩洞,那些地球的最深收容所,不可能有生命存在的地方!這是從沒有人知道的壯麗風景,為什麼我們只能把它們保存在記憶中呢?」

  「教授,」尼摩船長問我,「您想得出比僅僅放在記憶中更高明的辦法嗎?」

  「您這話的意思是什麼呢?」

  「我的意思是說,在這海底深處,拍照是再沒有更容易的了!」

  我簡直來不及向他表示這新提議使我發生的驚奇,由於尼摩船長的吩咐,立即有一架照相機拿到廳中來。從敞開的嵌板望去,海水周圍受電光照耀,顯得非常清楚。我們的人工光線沒有任何陰暗、任何暈淡不勻的地方。對於這種性質的照相,就是太陽光恐怕也沒有這種光線便利;鸚鵡螺號在它的推進機的力量下,受它縱斜機板斜度的管制,停住不動。照相機於是對準海洋底下的風景拍攝,沒有幾秒鐘,我們就得到了極端清楚的底版。

  我現在拿出來的是正面的陽版底片。人們在照片上看到那些從來沒有受過天上照來的光線的原始基本岩石,那些形成地球的堅強基礎的底層花崗石,那些在大石堆中空出來的深幽岩洞,那些清楚得無可比擬的側影,它們的輪廓作黑色的線條,像某些佛拉芒畫家【在文藝復興時期很有名,自成一派。】的畫筆所繪出來的一樣。

  在更遠一點的地方,是橫在邊際的山脈,有一道波紋彎曲的美麗線條,作為這幅風景的底層遠景。我不可能描寫這一群平滑、黝黑、光澤、沒有苔蘚、沒有斑點的岩石,它削成離奇古怪的形狀,並且牢固地矗立在細沙形成的地毯上,沙受電光的照耀,閃閃發亮。

  可是,尼摩船長照完了相,對我說:「教授,我們上去吧。不要過久地停留在這個地方,也不要讓鸚鵡螺號過久地頂住這樣的壓力。」

  「我們上去。」我回答。

  「您好好地站穩。」

  我還沒有時間來理解尼摩船長為什麼要這樣勸告我,我就被摔在地毯上了。

  船上的推進器,由於船長發的信號,跟引擎鏈接起來,它的縱斜機板垂直地豎立起來,鸚鵡螺號就像氣球飛在空中一樣,閃電般的迅速上升。它分開海水,發出響亮的顫聲。所有詳細情景都不可能看見。四分鐘的時間,它就越過了分開它和洋面的四裡的距離,同時又跟飛魚一樣,跳出水面,它把海水拍打得飛濺到驚人的高度,隨後又落到水面上來。

  §第十二章 大頭鯨和長鬚鯨

  在八月十三日至十四日夜間,鸚鵡螺號航行的方向還是往南。我想在合恩角的緯度上,它要把船頭移轉向西,這樣就可以再到太平洋,完成它的世界周遊。實際它並不這樣做,仍然繼續向南極地區駛去。那麼,它要到哪裡去呢?到南極去嗎?那真是瘋了。我開始想,船長的大膽狂妄很足以證明尼德·蘭的顧慮同恐懼是合理的。

  幾天以來,加拿大人不跟我談他的逃走計劃。他變成不愛說話,差不多完全沉默了。我看出這種無限期延長的囚禁使得他很難受。我感到他心中所累積的憤怒是怎樣強烈。當他碰見船長的時候,他的眼睛燃起陰沉可怕的火光,我時常害怕他那暴烈的天性可能使他走極端。八月十四日這一天,康塞爾和他到我房中來找我,我問他們來看我的理由。

  「先生,」加拿大人回答我,「我只有一個問題向您提出來。」

  「您說吧,尼德。」

  「您想,鸚鵡螺號船上一共有多少人?」

  「我說不上來,我的朋友。」

  「我覺得,」尼德·蘭立即說,「這船的駕駛並不需要很多的人員。」

  「是的,」我回答,「在目前的情況中,大約至多有十個人就足以駕駛了。」

  「那麼,」加拿大人說,「為什麼可能有這麼多的人呢?」

  「為什麼?」我立即說。

  我眼光盯著尼德·蘭,他的意圖很容易瞭解。

  「因為,」我說,「據我所有的推想,據我所瞭解的船長的生活,鸚鵡螺號不僅僅是一隻船。跟它的船長一樣,它對於與陸地斷絕了所有關係的人們來說,又是一個躲藏處。」

  「可能是這樣,」康塞爾說,「不過鸚鵡螺號只能收容一定數目的人,先生可以估計一下它的最大數目嗎?」

  「康塞爾,你這話怎麼說?」

  「就是用算法來估計。根據先生所知道的這船的容積。可以知道它含有多少空氣,另一方面又知道每個人的呼吸作用所消耗的空氣,將這些結果跟鸚鵡螺號每二十四小時必須浮上水面來調換空氣相比較……」

  康塞爾沒有把話說完,但我很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我瞭解你的意思,」我說,「並且這種計算也很容易做到,然而那只是一個很不確實的數字。」

  「那沒關係。」尼德·蘭堅持著又說。

  「下面就是對於這問題的算法,」我回答,「每個人每小時消耗一百升空氣中含有的氧,二十四小時就消耗二千四百升含有的氧。這樣就可以求出鸚鵡螺號含有多少倍的二千四百升空氣來。」

  「正是。」康塞爾說。

  「可是,」我又說,「鸚鵡螺號的容積是一千五百噸,一噸的容積是一千升,鸚鵡螺號含有一百五十萬升的空氣,拿二千四百來除……」

  我用鉛筆很快地計算:「所得的商數是六百二十五。這就是說,鸚鵡螺號所有的空氣可以供應六百二十五人在二十四小時內呼吸之用。」

  「六百二十五人!」尼德·蘭一再說。

  「您要相信,」我又說,「乘客、水手和職員都算上,我們還不及這數字的十分之一。」

  「這對於三個人來說,還是過多了!」康塞爾低聲說。

  「可憐的尼德,所以我只能勸您忍耐了。」

  「比忍耐還要進一步,」康塞爾回答,「只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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