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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第十一章 薩爾加斯海

  鸚鵡螺號行駛的方向沒有改變。所以,再回到歐洲海岸去的所有希望暫時都要拋棄了。尼摩船長仍是把船頭指向南方。他帶我們到哪裡去?我不敢設想。

  這一天,鸚鵡螺號走過了大西洋很新奇的一部分海面。大家知道大西洋中有那名為「漩流」的大暖流存在。暖流從佛羅里達灣出來,向斯勃齊堡灣流去。但在流入墨西哥灣之前,在北緯四十四度左右,暖流分為兩支:主流奔向愛爾蘭和挪威海岸,支流彎折向南,與阿棱爾群島在同一緯度,然後抵達非洲海岸,畫一個長長的橢圓形,回到安地列斯群島。

  可是,這條第二支流——與其說是手臂般的支流,不如說是項圈一般的環流——形成許多暖流圈,把這部分冰冷、平靜和不動的大西洋圍繞起來,名為薩爾加斯海。這是大西洋中的真正湖沼,大暖流的水要繞這湖一周,非三年的時間不成。

  薩爾加斯海,嚴格說起來,那海水遮覆了整個廣大的大西洋洲。某些作家甚至承認,那些散佈在這海面的無數草葉,是從這古代大陸的草地分出來的。情況可能是這樣,就是這些草葉植物,昆布、海帶和黑角菜之類,是來自歐洲和美洲海岸,被大西洋暖流一直帶到這邊海中來的。

  此刻鸚鵡螺號走的地方就是上面說的這個海,是真正的一片草場,是昆布、海帶、黑角菜、熱帶海葡萄形成的很厚、很密、很緊湊的地毯,船頭要費很大力量才能把它衝開。所以,尼摩船長不願把他的機輪糾纏在這草葉堆裡面,他讓船在水面下幾米深的水層中行駛。

  薩爾加斯這個名字出自西班牙語,意思是海藻。這海藻是浮水藻,或承灣藻,主要構成這廣大的草葉海面。根據《地球自然地理》的作者——科學家莫利——的意見,這些海產植物為什麼在大西洋這一帶平靜海水中齊集團結起來,理由是這樣。

  他說:「我們可以拿出來的說明,我以為就是從人人都知道的一種經驗所得到的結果。把軟木塞碎片或其他浮體的碎片放進一盆水中,使盆中的水作圓形的運動,我們就看見那些分散的碎片成群地聚在水面的中心,即最不受激動的部分。在現在我們留意的這個現象中,那盆是大西洋,暖流是圓形的水流,薩爾加斯海是浮體齊來團聚的中心。」我贊同莫利的意見,我又可以在這普通船隻很難達到的特殊環境中,研究這種現象。

  在我們頭上,浮著從各處漂來的物體,在這些紫褐色的草葉中間堆積著的,有從安地斯山脈或落磯山脈拔下來,由亞馬孫河或密西西比河浮來的大樹幹;有無數遇難船的殘骸,龍骨或艙底的剩餘,破損的船板,上面堆滿蛤蚧和荷茗兒貝,十分沉重,不可能再浮上洋面來。

  二月二十二日整天,船都在薩爾加斯海中行駛,喜歡吃海產植物和介殼類的魚類,在這裡可以找到豐富的食糧。第二天,大西洋又恢復經常看見的面貌了。

  自此以後,從二月二十三日至三月十二日十九天中,鸚鵡螺號在大西洋中間,帶著我們走的經常速度為每二十四小時一百里。尼摩船長很顯然要完成他海底周遊的計劃;我並不懷疑他繞過了合恩角後,打算再回到太平洋的南極海中來。

  所以尼德·蘭的懼怕是有理由的。在這些海面上,沒有島嶼,逃走的企圖是不用再想了。要反對尼摩船長的意志,更沒有什麼方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服從。因為一件不可能從強力或計謀得到的事情,我喜歡想,或許是可以用說服的方法得到的。這次旅行結束後,尼摩船長有我們發誓不洩露他的生活秘密的保證,難道還不讓我們自由嗎?這是拿名譽來擔保的誓言,我們必然遵守。不過這個微妙問題需要跟船長商談。

  那我去要求恢復自由,是不是合適,受歡迎呢?他本人在當初不是已正式說過,他的生活的秘密,是需要我們永遠禁閉在鸚鵡螺號船上來得到保證嗎?四個月來,我對於這事的沉默,在他看來,不就是我對於自己所處地位的默認嗎?又來討論這個問題,結果恐怕是引起他的疑慮,以致將來有好機會到來,我們要實行逃走計劃的時候,豈不更加困難了嗎?所有這些理由,在我心中翻來覆去,就是細加較量,慎重考慮,也不能決定,我提出來和康塞爾談,他跟我一樣,很是為難。總之,雖然我不很容易失望,但我明白我重見世人的機會是一天一天減少了,特別是在尼摩船長大膽向大西洋南方奔馳的時候!

  在我上面說的這十九天期間內,我們旅行中沒有發生什麼特別意外的事件。我很少看見船長。他工作忙。在圖書室裡面,我時常看見有些書,特別是生物科學的書,他翻開擺在那裡。我的關於海底秘密的著作,他翻閱了,在書邊上寫滿批註,有時駁斥我的理論和我的系統。但船長僅只是這樣清除我書中的不正確部分,他很少跟我討論某些問題。有時,我聽到大風琴發出抑鬱沉悶的聲調,他彈奏時,富有表情,不過他單在夜間彈奏,在最秘密的黑暗中間,當鸚鵡螺號沉睡在荒漠的海洋中間的時候。

  在這部分的旅行中,我們整天在水面上航行。海好像是被人遺棄了的一樣。只有幾艘運貨物到印度去的帆船,向好望角駛去。一天,我們被一隻捕鯨船的小艇追逐,他們一定認為我們的船是價值很大的巨大鯨魚。但尼摩船長不願使那些勇敢的打魚人白費時間和力氣,他叫船潛入水中,結束了他們的追逐。這個意外事件使尼德·蘭發生濃厚興趣。我想,加拿大人對我們這條鋼板鯨魚沒有被打魚人的魚叉叉死,心中一定覺得很可惜,我想我大概沒有想錯。

  康塞爾和我在這個期間所觀察到的魚類,跟我們在別的緯度下研究過的,並沒有多大差別。主要是那種可怕的軟骨魚屬中的一些魚,它們分為三個亞屬,一共不下三十二種:帶條紋的鮫魚,五米長,扁扁的頭比身軀還大,尾鰭作圓形,背上有七條平行斜下的黑色大帶;其次是珠子鮫魚,灰色,鰓間穿有七個孔,單有一個脊鰭,長在身上中間部分。又有大海狗走過,從前人們曾把它當做貪食兇惡的海魚。一隊一隊漂亮的瘋魔海豬,整整有好幾天陪著我們。它們五、六條一群,像狼在鄉間那樣。它們的身子長三米,上面黑色,下面紅白色,帶有很罕見的小斑點。

  這次魚類觀察終於結束,康塞爾把一大群飛魚加以分類。看海豬獵取這些飛魚,十分準確,再沒有更新奇的了。不管它飛走的路程遠近,不管它飛出的曲線多高,就在鸚鵡螺號上面也好,不幸的飛魚老是碰到海豚的張開的嘴,把它迎接過去。這些飛魚或是海賊飛魚,或是鴦形魴鮒,它們的發光的嘴當黑夜間在空中畫了一條條的火線後,像流星一樣潛入沉黑的水中。

  一直到三月十三日,我們的船都在這種情形下繼續行駛。十三日那一天,用鸚鵡螺號來作探測海底的試驗,這使我十分感興趣。

  我們從太平洋的遠洋中出發以來,差不多已經走了一萬三千里。測定的方位是我們在南緯四十五度三十七分,西經三十七度五十三分。就是在這一帶海水中,海拉爾號的鄧亨船長曾投下一萬四千米長的探測器,但沒有達到海底。也是在這裡。英國二等戰艦會議號,海軍大尉巴爾克投下一萬五千米長的探測器,也沒有達到海底。尼摩船長決定送他的船到最深的海底,來檢查一下以前多次所得的探測成績。我準備把這次試驗所得的結果完全記錄下來。客廳的嵌板都打開了,船開始潛水下降的動作,一直要抵達最深的水層。

  人們很可以想到,現在不是用裝滿儲水池的方法來潛水下降了。或者這種方法不可能充分增大鸚鵡螺號的比重,使它一直潛到海底。而且浮上來的時候,要排除多裝的水量,抽水機可能沒有足夠的強力來抵抗外部的壓力。

  尼摩船長決定這樣探測海底:即使用船側的縱斜機板,使它與鸚鵡螺號的浮標線成四十五度角,然後沿著一條充分引伸的對角線潛下去。這樣安排好後,推進器開到最大的速度,它的四重機葉猛烈攪打海水,這情景簡直難以形容。

  在這強大力量的推送下,鸚鵡螺號的船殼像一根咚咚震響的繩索一樣,全部抖動,很規律地潛入水中。船長和我在客廳中守候,我們眼盯著那移動得很快的壓力錶的指針。不久就超過了那大部分魚類可以生活居住的水層。有些魚類只能生活在海水或河水的上層,其他數量較少的魚類又時常住在相當深的水中。在後一種魚類中,我看到六孔海豚,有六個呼吸口;望遠鏡魚,有望遠鏡一般的巨大眼睛;帶甲刀板魚,這魚有灰色的前胸鰭和黑色的後胸鰭,有淡紅色的骨片胸甲保護;最後,榴彈魚,生活在一千二百米的深處,頂著一百二十個大氣壓力。

  我問尼摩船長,他是不是曾在更深的水層觀察過魚類。他回答我:「魚類嗎?很少很少。但在目前這一階段人們對於科學又推測到些什麼?人們知道了什麼?」

  「船長,人們所知道的情形是這樣。人們知道,深入到海洋下的最底層,植物比動物更不容易生長,更快地絕跡。人們知道,在還可以碰到一些生物的水層,任何一種海產植物也沒有了。人們知道,有生活在二千米水深的肩掛貝,牡蠣類;兩極探險英雄麥克·格林托克【1819-1907,英國北極探險家。】曾在北極海中二千五百米深處,采得一個星貝。人們知道,英國皇家海軍猛犬號的船員從二千六百二十英呎,即一海浬多的深處,采得一個海星。尼摩船長,您或者會對我說,人們實是一無所知吧?」

  「教授,」船長回答,「不,我不能這樣不客氣,不過,我要問您,您怎樣解釋這些生物可以在這樣深的水層生活呢?」

  「我用兩個理由來解釋,」我回答,「第一,因為那些上下垂直往來的水流,由海水的不同鹹度和不同密度決定,發生一種運動,足以維持海百合和海星一類的原始基本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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