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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這時,機輪的轉動明顯減弱,然後完全停下來。鸚鵡螺號的航速怎麼會有這樣的變化呢?這次停船對尼德·蘭的計劃是有利還是不利呢?我說不準。

  在沉寂中我只聽到了我的心在怦怦地跳。

  突然,我感覺到一陣輕微的撞擊聲。我意識到鸚鵡螺號剛剛在海底停了下來。尼德·蘭還沒向我發信號。我憂心忡忡,很想去找他,讓他再重新計劃一下。因為我感覺到我們是在不尋常的條件下航行的。

  這時,客廳的門打開了,尼摩船長出現了。他一看到我,就不加寒暄地親切地說:「啊!教授先生,我還在找您呢,您知道您們西班牙的歷史嗎?」

  此時此刻,我精神恍惚,頭腦一片空白,在這種處境下,即使是深知自己國家的歷史的人,也會說不出一句話來的。

  「怎麼,」尼摩船長又說,「您聽到我的問題嗎?您知道西班牙的歷史嗎?」

  「不太瞭解。」我回答說。

  「許多學者都一樣不知道,」尼摩船長說,「那請坐吧。」

  他又補充說:「我來給您講講它歷史上的一段奇聞軼事吧。」

  船長躺在一張安樂椅上,我機械地坐到了他身邊的陰影中。

  「教授先生,」他對我說,「請好好聽我說來。這段歷史的某一方面會使您感興趣的,因為它能回答一個您可能一直無法解釋的問題。」

  「我聽著呢,船長,」我說。我不知道我的談話者究竟想說什麼,我測度著這件事是否和我們的逃跑計劃有關。

  「教授先生,」尼摩船長接著說,「如果您願意,我們得從一七〇二年說起。您不會不知道,在那個年代,您們的路易十四,以為他一個專制君主的一個手勢,就能讓庇裡牛斯山縮到地裡,於是他就讓他的孫子安儒公爵到西班牙去做國王。這個號稱菲利普五世的王孫,把西班牙統治得一團糟,而且在外面又與強敵發生了衝突。

  「事實上,在一年前,為了把西班牙國王的王冠從菲利普五世的頭上摘下來,戴到一位將稱為查理三世的奧地利親王頭上,荷蘭、奧地利和英國三國皇室在海牙簽訂了結盟條約。

  「當然,西班牙抵制這個同盟。但西班牙缺乏兵源和海軍。然而只要它那些滿載從美洲運來的金銀的大帆船一開進港口,它就不缺錢。一七〇二年底,西班牙正等待著一支載有大量金銀的船隊的到來,當時因為有盟軍的海軍軍艦在大西洋海域遊弋,所以法國派遣了一支有二十三艘戰艦、由夏多·雷諾海軍司令指揮的艦隊為西班牙的船隊護航。

  「這支船隊本應是開往加迪斯港的,但當司令官獲悉英國軍艦在那一海區巡邏的情報後,便決定在法國的一個港口靠岸。

  「運輸船的西班牙船長們當然都反對這個決定。他們想把船隊開往西班牙的港口靠岸,即使加迪斯港不能停靠,也可以停靠在位於西班牙西北海岸的維多港,因為那裡還沒有被封鎖。

  「夏多·雷諾海軍司令官勢單力薄,最終只好聽從於這個主張,把船隊開進了維多港。

  「麻煩的是,當時這個港口是個沒有設置任何防禦的開闊錨地。那麼就必須在盟軍艦隊到達之前,趕快把貨卸下。如果當時不是發生了一場毫無意義的糾紛,卸貨時間還是有的。

  「您能把握這一連串的事件嗎?」尼摩船長問我。

  「完全可以。」我說,我還不知道他給我上這節歷史課的目的在於什麼。

  「那我繼續。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加迪斯港的商人有一種特權,根據這一特權,來自於西印度的所有商品都要由他們接收。然而,在維多港卸下這些金條銀條,這和他們的利益是相悖的。於是他們跑到馬德裡去申訴,並從軟弱無能的菲利普五世那裡得到了聖旨,要求船隊不能卸貨,封停在維多港裡,以等到敵軍的艦隊解除對加迪斯港的封鎖後,再運回來。

  「而正當他們採取這個決定時,一七〇二年十月二十二日,英國的艦隊到達維多港了。夏多·雷諾海軍司令官不顧敵眾我寡,英勇戰鬥。但當他看到一船船財富將落到敵人的手裡時,他便將這些裝滿巨寶的帆船燒毀、鑿沉。」

  說到這裡,尼摩船長剎住了話。我得說,我還沒聽出這段歷史有什麼地方使我感興趣。

  「然後又怎麼啦?」我問他。

  「又怎麼?阿龍納斯先生,」尼摩船長回答說,「我們現在正是在維多港,您可以瞭解到這裡的秘密了。」

  船長站起來,示意我跟著他走。我定了定神,服從了他。客廳裡很暗,但透過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閃亮的水波。我一眼望去。

  在鸚鵡螺號的四周,半海浬範圍內,水波彷佛浸在燈光中。海底的沉沙乾淨剔亮。船上的一些船員穿著潛水服,正忙著在黑乎乎的船骸中間,清理一些半腐爛的木桶和已破損的木箱。這些木桶和木箱中,散落出一些金條銀條,以及數不勝數的銀幣和珠寶。沙上鋪滿了財寶。船上的人背著這些珍貴的戰利品回到了船上,卸下包袱,又回去撈取這些取之不盡的金銀。

  此時我明白了。這裡是一七〇二年十月二十二日海戰的戰場。西班牙政府的運輸船隊也正是在這裡沉沒。在這裡,尼摩船長根據他自己的需要,斂集了千百萬金銀,裝進了他的鸚鵡螺號船上。美洲將這些珍貴金屬運出來是為了給他,僅僅是為了他。他是印加斯和費爾南多·哥爾戴的戰敗者的財寶的無可爭議的直接繼承人!

  「您知道,教授先生,」他微笑著問我,「大海蘊藏著多少財富嗎?」

  「我知道,」我回答,「有人估計海水中處於懸浮狀態的銀有二百萬噸。」

  「可能是,但要提煉這些銀,開銷比利潤還大。而在這裡,恰恰相反,我只要去收集人們丟棄的東西就行,而且不止是在維哥灣,在其他上千個在我的航海地圖上標出的海難地點上,我都只要這樣做就行了。現在您明白我是個千百億富翁嗎?」

  「我明白這一點,船長。請恕我冒昧說一句,您這樣開發珍貴的維哥灣,只不過比您的對手公司先走一步罷了。」

  「哪個公司?」

  「得到西班牙政府允許尋找沉船特權的公司。公司股東們對這筆巨額利潤垂涎欲滴,因為他們估計這些沉沒的財寶價值五億。」

  「五億!」船長回答說,「過去這裡有五億,但現在不是這個數了。」

  「確實是這樣,」我說,「因此,最好先給那些股東們一個通知。這或許是個仁慈之舉,說不定他們會很歡迎呢。因為那些賭徒們最悔恨的,通常是他們瘋狂希望的破滅,而不是金錢的損失。總之,對於他們,我毫不可憐。我可憐的是那些窮苦人,這麼多的財富,如果能分給他們,本可以大加利用的,可現在對他們將永遠毫無用處。」

  我想我或許不應該發出這樣的感歎,這會刺傷尼摩船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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