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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客廳中突然明亮。船邊蓋板閉起來。使人神迷的光景隱沒不見了。可是我很久還似做夢般地想著,一直到我的眼光注意到那些掛在牆板上的機械為止。羅盤仍是指著東北偏東方,氣壓錶正指五個氣壓,表示船在五十米的深處,電力測程器讓我們知道船行是每小時十五海浬。

  我等著尼摩船長,但他不出來。大鐘正指五點。

  尼德·蘭和康塞爾回到他們的艙房。我也走進我的房間。晚餐早在房中擺好了:其中有最美味的海鱉做的湯,一盤切成薄片的海緋鯛魚的白肉,鯉魚肝另做,非常可口,一盤金鯛魚的肉片,我覺得味道比鮭魚肉還好。

  我夜間看書,寫筆記,思考問題。一會兒瞌睡來了,我就躺在海藻葉制的床上,酣美地入睡,這個時候,鸚鵡螺號正很快地穿過黑潮暖流,迅速地駛去。

  §第十五章 一封邀請書

  第二天,十一月九日,我足足睡了十二個鐘頭才醒來。康塞爾來了,他習慣地問我「先生晚上睡得好」,接著就做起工作來了。他不去驚動他的朋友,那個加拿大人,讓他像瞌睡蟲那樣在房中睡覺。

  我讓這個好好先生隨心所欲地說話,沒有回答他的每一句。我一心想著為什麼還看不見尼摩船長,從我們昨天聚談以後,他一直沒有露面,我希望今天能看到他。

  我很快穿好了貝足絲織造的衣服。這一身衣料不止一次引起了康塞爾的思索。我告訴他,這身衣料是由發光的、絲一般柔軟的纖維製成,這些纖維產在海石上,是地中海沿岸很豐富的一種像「豬腔形」介殼貝類留下的。從前人們拿來做成很好看的衣料、襪子、手套,因為它們又軟又暖。鸚鵡螺號的船員一點不需要陸地上的棉花、羊毛和蠶絲,就可以穿起物美價廉的衣服。

  我穿好了衣服就到客廳去,那裡還沒有人。

  我於是鑽研那些玻璃櫃中堆積著的貝類學上的寶藏,全神貫注地研究。我也潛心搜索那寬大的植物標本庫,庫裡充滿著海中最稀罕的植物,它們雖然風乾了,但仍然保存著令人讚美的顏色。在這些珍貴的水產植物中間,我看到了那些環生的海苔,孔雀昆布,葡萄葉形的海藻,粒狀的水馬齒,大紅色的柔軟海草,扇子形的海苑,吸盤草,這草很像外形下陷的冬菇,很久以來就被歸入植蟲動物的一類,最後我看到了整個一組的海藻類植物。

  整整一天過去了,尼摩船長始終沒有來看我。客廳的嵌板沒有打開,也許人家不願意我們對於美麗的事物接觸得太多吧。鸚鵡螺號行駛的方向仍是東北偏東,速度為每小時十二海浬,距離海面五十至六十米。

  第三天,十一月十日,還是沒有人,同樣是冷清清的。我看見一個船員。尼德·蘭和康塞爾跟我在一起過了大半天。他們對船長的不可理解的不露面很驚訝,這個奇異的人病了嗎?他要改變他怎樣安排我們的計劃嗎?

  總而言之,正像康塞爾說的,我們享受到完全的自由,我們吃得很講究。我們的主人完全遵守他約定的條款。我們不能抱怨,而且,我們意想不到的遭遇使我們受到了很好的待遇,光這一點,我們就沒有權利控訴他。

  這一天我開始寫這次奇遇的日記,這樣,我可以詳盡而確切地把事情記錄下來;我是用海中大葉藻制的紙寫日記,這也是一件新奇的事。十一月十一日,大清早,鸚鵡螺號的內部全換了新鮮空氣,我知道我們現在又回到洋面上來補充氧氣。我向中央樓梯走去,走上平臺。

  這時是早晨六點。我看見天是陰的,海也發暗,但相當平靜。差不多沒有波浪。我希望在平臺上碰見尼摩船長,他會來嗎?我只看見領航人關在他那玻璃籠間裡。我坐在小艇外殼的突出部分,很自在地呼吸著海上的新鮮空氣。

  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濃霧漸漸消散了。一輪紅日從東方的天際湧出。海面被陽光照射得像燃著了的火藥,發出一片紅光。雲彩散在高空,染上深淺不同的色澤,無數的「貓舌頭」【邊上作齒形的一片一片的輕飄白雲。】預告今天整天都要颳風。

  可是對於大風暴也不驚怕的鸚鵡螺號,普通的風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正在欣賞使人愉快的日出景象,忽然聽到有人走上平臺來。

  我正準備招呼尼摩船長,但上來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副手。他在平臺上向前走,好像沒有看見我似的。他拿一架倍數很大的望遠鏡,十分細心地觀察四周的天邊。觀察過後,他走近嵌板,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的語音拼法完全跟下面寫的一樣。我所以把它記下來,是因為每天早晨,在同樣的情況下,總是聽到這句話。這句話是這樣:「諾土隆-雷斯撲-羅宜-維爾希。」

  這話是什麼意思,那我可說不上來。

  說了這句話之後,船副又下到船艙去了。我想鸚鵡螺號又要潛入海底航行了。所以我走回嵌板邊,穿過狹長的過道,回到我的房中。

  這樣過了五天,情形一點沒有改變。每天早晨,我走上平臺,聽到同樣的人說出同樣的話。尼摩船長仍然沒有露面。

  我不再指望見到他了。到了十一月十六日,我跟尼德·蘭和康塞爾回到我房中的時候,看見桌上有一封給我的信。

  我拿過信來,立刻把信拆開。信上的字體寫得清楚……很乾淨,但帶一點古體,使人想起是有些像德文字體。

  這信的內容如下:

  送交鸚鵡螺號船上的阿龍納斯教授
  尼摩船長邀請阿龍納斯教授出去打獵,這次打獵定于明天早晨在克利斯波島的林中舉行。船長希望他沒有什麼事,能來參加,同時也很高興他的同伴能跟他一道來。
  鸚鵡螺號船長尼摩
  一八六七年十一月十六日

  「打獵!」尼德·蘭喊道。

  「在克利斯波島的林中!」康塞爾加上一句。

  「這個怪人要到陸地上去嗎?」尼德·蘭又說。

  「在我看來,信中是說得清清楚楚的。」我再看了一下信。

  「那麼,一定要接受邀請,」加拿大人說,「我們該怎麼辦,到了陸地上就知道了。此外我也很高興能吃到幾塊新鮮的野味。」

  尼摩船長本來是討厭大陸和島嶼的,現在反來邀我們去林中打獵,這矛盾我不想去求得解釋,只是滿意地說:「我們先看看克利斯波島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我於是查平面地圖,在北緯三十二度四十分,西經一百六十七度五十分的地方,找到一個小島,它是一八〇一年由克利斯波船長發現的,古老的西班牙地圖叫它洛加·德拉·蒲拉達,意譯過來就是銀石。所以我們現在距出發點約為一千八百海浬,鸚鵡螺號行駛的方向有些改變了,它現在又向東南方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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