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儒勒·凡爾納 > 海底兩萬里 | 上頁 下頁 | |
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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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動中之動 像閃電一般快,他們粗暴地把我們架進這只潛水艇中。我的夥伴和我,簡直連辨明方向的時間都沒有。他們走進這浮動的監牢中,心中會有什麼感覺,我可不知道:但我自己卻不禁打了個寒戰,感覺皮膚都冰涼了。我們跟誰打交道呢?無疑地是跟一些新型的橫行海上的海盜打交道。 我們一進去,上面狹小的蓋板立即關上了,四周是漆黑的一團。從光亮的地方,突然進入黑暗中,我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我感到我的光腳是緊緊地踩在一架鐵梯上。尼德·蘭和康塞爾,被人們抓得緊緊的,跟在我後面。鐵梯下面一扇門打開了,我們走進去以後,門就立即關上,發出很響亮的聲音。 關在裡面的,現在單單剩下我們了。在什麼地方呢?我說不出來,甚至也猜不出來。只見一片漆黑,竟黑到這麼一種程度:在幾分鐘後,就是通常在最黑暗的夜間浮來浮去的那種模糊光線,我的眼睛也一點沒碰到。 尼德·蘭對人家給我們的這種款待方式非常憤慨,他盡情地發洩他的憤怒。 「混蛋!」他喊,「這兒的人待客不亞於喀裡多尼亞人!他們只差吃人肉罷了!我才不奇怪呢,不過我要聲明,我不會不反抗就讓他們吃我!」 「安靜些,尼德·蘭好朋友,安靜些,」康塞爾平心靜氣地說,「沒到時候,您用不著冒火。我們還沒有被放在烤盤裡呢!」 「對,還沒有放在烤盤裡,」加拿大人答,「但是毫無疑問,我們已經在烤爐裡了。這麼黑。哼!好在我的尖板刀還帶在身邊,用得著它的時候,我是會看得清楚的。這些海盜,看他們誰敢先來向我下手吧……」 「尼德·蘭,您不用發脾氣,」我於是對魚叉手說,「暴躁沒有什麼用,只會把事情搞壞了,誰知道有沒有人在偷聽我們說話呢!我們倒不如先想法知道我們是在什麼地方。」 我摸索著慢慢地走。走了五步,我碰到一堵鐵牆,牆是用螺絲釘鉚住的鐵板。然後,我轉回來,撞上一張木頭桌子,桌子邊放有幾張方板凳。這間監獄的地板上鋪著很厚的麻墊子,走起來沒有一點腳步聲。光光的牆壁摸不出有門窗的痕跡。康塞爾從相反的方向走過來,碰著我;我們回到這艙房的中間,這艙房大約長二十英呎,寬十英呎。至於高度,尼德·蘭身材雖高,也沒有能衡量出來。 半個鐘頭過去了,我們的情形一點沒有改變,就在這時候,我們眼前的黑暗忽然轉變為極度的光明。我們的牢獄突然明亮了,就是說,房中突然充滿了十分強烈的發光體,我起初簡直受不了這種光亮。看見這雪白、強烈的光,我認出,這就是發生在潛水艇周圍,很美麗的磷光似的電光。我自然而然地閉了一下眼睛,一會兒又睜開,我看見光線是從裝在艙頂上的一個半透明的半球體中發出來的。 「好了!我們能看清楚了。」尼德·蘭喊著,手拿著刀,作防衛的姿勢。 「是的,我們能看清楚了,」我答,同時提出相反的意見,「不過我們的處境還是跟剛才一般黑暗。」 「願先生耐心些。」冷靜的康塞爾說。 艙房的突然明亮正好使我可以仔細地看一下裡面的環境。房中只有一張桌子和五張凳子。看不見門戶,想是閉得很緊密。沒有什麼聲響傳到我們耳邊來。在這艇的內部似乎是死一般的沉寂。它是走著呢,在海面上呢,還是在海底下呢?我沒有法子猜測。 不過那個光明的球總不會無緣無故地亮起來。我估計船上就會有人來。如果人家忘記了我們,人家便不會使這所黑牢亮起來。 我果然沒有想錯。不久就聽到門閂響,門開了,兩個人走進來。 一個是身材短小,筋肉發達,兩肩寬闊,軀體壯健,堅強的頭顱,蓬蓬的黑髮,濃濃的鬍鬚,犀利的眼光,他的風度帶有法國普羅旺斯省人所特有的那種南方人的氣概。狄德羅認為人的手勢是富於譬喻的,真是說的對,現在這個短小的人正是這句話的活證據。可以感覺到,在他慣用的語言中,一定是充滿了修辭學中的各種譬喻詞匯。當然我並沒有機會證實這事,因為他對我講的是一種特異的、聽不懂的話。 第二個來人更值得詳細地加以描寫。格拉第奧列或恩格爾的門徒一看他的容貌,可能就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用不著遲疑,我立刻看出這個人的主要特點:第一,自信,因為他的頭高傲地擺在兩肩形成的弧線中,他那漆黑的眼睛冷靜地注視著人;第二,鎮定,因為他的膚色,蒼白不紅,表示他血脈的安定;第三,強毅,這從他眼眶筋肉的迅速收縮看出來;最後,勇敢,因為他的深呼吸就表明了他的肺活力強。 我還要說,這個人的樣子很高傲,他堅定的眼光好像反映出他高深的思想。從他整個形貌來看。從他的舉止和表情的一致性來看,根據相面先生的說法,無疑地,他是個坦白直率的人。 我看見這個人在面前,心中自然而然地覺得很安定,我預料我們的會談將很順利。 這個人究竟是三十五歲還是五十歲,我可不能確定。他的身材高大,他的前額寬闊,鼻子筆直,嘴唇平正,牙齒齊整,兩手細長,用手相學家的話來說,特別「精靈」,就是說。正好配得上他富有情感的心靈。這人可能是我從來沒有碰見過的最完美的人型。 更有一個細微的特徵,他的兩個眼睛,彼此隔開略遠一些,可以把整個一方景色同時收入眼簾中。這一特點——我在以後證實了——使他的眼力比尼德·蘭的還要高強。當這個人注視著一件東西的時候,他緊皺起眉毛,微微合起他寬大的眼皮,這樣,眼皮正好圈著眼珠,使得視野的範圍縮小,他注視著!好厲害的眼光!遠方縮小的對象都被他放大!他一眼便看透您的心事!在我們看來是很模糊的海波,他一目便能了然!他一眼便能看出海底深處的一切情形! 這兩個陌生人,頭上戴著水獺皮的便帽,腳上蹬著海豹皮的水靴,身上穿著特殊織物的衣服,腰身不緊,動作起來方便自如。 兩人中高大的一位——他顯然是這船上的首腦——注意地打量著我們,一句話也不說。然後轉身跟他的同伴談了一會,他說的話我聽不懂。這是一種響亮、和諧、婉轉的語言,其中元音的聲調好像變化很多。 他的同伴一邊點頭一邊回答,講了幾句完全聽不懂的話。然後他的眼光回過來,好像直接問我。 我拿法國話回答他,說我不懂他的話;但他似乎不懂我說的什麼,這情形真叫我相當為難。 「先生就講講我們的經過情形好了,」康塞爾對我說,「這兩位先生也許可能聽懂幾句!」 我重新講述我們遭遇的經過,每個音節都念得清楚,一點細節都沒有遺漏。我說出我們的姓名和身分,然後我正式介紹我們:阿龍納斯教授,他的僕人康塞爾,魚叉手尼德·蘭師傅。 這個眼睛又溫和又鎮定的人,安詳地、而且禮貌地、非常注意地聽我說話。但他的面容沒有露出一點跡象足以表明他聽懂了我說的經過。當我說完了之後,他一句話也不說。 現在只有說英國話試試看。或者他可能聽懂這種現在很通行的語言。我懂英語和德語,看書沒有問題,可是談話卻還不行。但是,無論如何,總要想辦法使人家聽得懂。 「來吧,您來吧,」我對魚叉手說,「尼德·蘭師傅,現在輪到您了,請您儘量從肚子裡把英國人說的地道的英語拿出來。您想法比我說得更清楚一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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