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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好些了,爸爸……好些了,」巴蒂爾達說,「我覺得有點勁了,再過幾天我就能下床啦。爸爸,您為什麼不上班呢?(布瓦歎了口氣)我病時您不離開我,真好。可是現在我好了,您該到圖書館去上班了。聽見嗎,爸爸?」

  「是的,我的孩子……」布瓦硬咽地說,「是的,我就去。」

  「瞧您哭了。您不是看見我好了。難道您想讓我難過?」

  「我哭,」布瓦用手帕擦擦眼淚說,「我哭,這是因為高興。是啊,我就去上班,我的孩子,我就去。」

  布瓦吻過巴蒂爾達便上樓回到自己房間去了,他不願意告訴她自己已被解職。可憐的姑娘又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她松了一口氣:現在她放心了。朋尼法斯在夏特勒當訴訟代理人的辦事員,他瞭解這件事的第一手材料,巴蒂爾達知道他不會對她有任何隱瞞。實際上,第二天,她就獲悉拉烏利受審,他自己承認了全部責任。第二天,她聽說拉烏利同瓦勒夫、拉瓦爾和蓬帕杜爾對了質,但毫無結果。總之,朋尼法斯忠於自己的諾言,每天都給她帶來最新消息。巴蒂爾達每天晚上都聽他的消息,不管消息多麼可怕,她都注意傾聽。這樣過了兩個禮拜。到第十五天,巴蒂爾達開始下床在屋裡走動,這使布瓦、納涅塔和德尼全家非常高興。

  有一次,朋尼法斯一反慣例,三點鐘才從儒勒老爺那裡回米,走進病人的房間。可憐的年輕人面色蒼白,情緒沮喪,巴帶爾達看出他帶來了什麼可怕的消息,叫了一聲就站起身來,兩眼盯著他。

  「這麼說,全完了?」她說。

  「唉!」朋尼法斯答道,「這個固執的人是自己找死,人家提出要赦免他,您知道,巴蒂爾達小姐,只要他說出實情就赦免他,可是他不肯。」

  「那就是說,再沒有希望了,」巴蒂爾達叫道,他被判決了?」

  「今天早晨,巴蒂爾達小姐,今天早晨。」

  「死刑?」

  朋尼法斯點點頭。

  「什麼時候執行?」

  「明天早上八點。」

  「好,」巴蒂爾達說。

  「也許,還有希望。」朋尼法斯說。

  「什麼希望?」巴蒂爾達問道。

  「如果他肯供出自己的同夥……」

  姑娘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是那麼奇怪,朋尼法斯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究竟誰能知道呢!」朋尼法斯說,「要是我處在他的她位,我就這樣做。我就說:出主意的不是我,說真話,不是我,而是某某、某某和某某。」

  「朋尼法斯,」巴蒂爾達說,「我要出趟門。」

  「您,巴蒂爾達小姐?」朋尼法斯驚異地叫道,「您要出門?您要害了自己。」

  「我對您說,我必須出趟門。」

  「可是,您連站都站不穩呢?」

  「您說的不對,朋尼法斯,我行!瞧!」

  於是,巴蒂爾達開始以穩健的步子在屋裡走來走去。

  「而且,您還可以給我雇一輛馬車呀,」巴蒂爾達接著說。

  「可是,巴蒂爾達小姐……」

  「朋尼法斯,您答應過聽我的話,您一直都遵守自己的諾言。莫非您為我辦事感到厭煩了嗎?」

  「為您辦事感到厭煩,巴蒂爾達小姐?!如果有一點兒象您說的那樣,就讓上帝懲罰我好了。您叫我給您找一輛馬車,就是找兩輛也行。」

  「去找吧,我的朋友,」姑娘說道,「去吧,我的兄弟!」

  「哦,巴蒂爾達小姐,您就憑這兩句話就能叫我辦到您想要做的一切。五分鐘後,馬車就到。」

  於是,朋尼法斯從屋裡跑了出去。

  巴蒂爾達穿一件寬鬆飄灑的白色連衣裙,裙外束一條腰帶,披肩搭在肩上,準備好出門。她正向門口走去,德尼太太進來。

  「哦,我的上帝!」好心的婦人叫道,「您要幹什麼?親愛的孩子?」

  「夫人,我要出趟門。」巴蒂爾達答道。

  「出門?您發瘋啦!」

  「您說錯了,夫人,我非常清醒,」巴蒂爾達微笑著說,「不過,如果您攔我,我倒可能要真的發瘋。」

  「那您要到哪兒去,親愛的孩子?」

  「夫人,難道您不知道他已判決了嗎?」

  「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這是誰對您說的?我特別讓大夥瞞著您,不告訴您這個可怕的消息!」

  「是啊,您想明天等他死了再告訴我,不是嗎?那樣我就會對您說:『這是您殺了他,也許我本來有辦法救他呢。』」

  「您有辦法,我的孩子,您有辦法救他?」

  「我是說『也許』,夫人。讓我試一試看,這是我僅有的一點希望。」

  「去吧,我的孩子,」德尼太太被巴蒂爾達的鼓舞語調所說服,遂說,「去吧,願上帝指引您。」

  於是德尼太太閃過一旁,讓巴蒂爾達走出去。

  巴蒂爾達走出房門,邁著緩慢但穩健的步子下了樓梯,穿過大街,一刻也不停地爬上五樓走回自己房間。她打開自己房門,自從發生那次悲慘的事情以來,她還一直沒有回來過。納涅塔聽到她的腳步聲,便從頂樓走出來。她一看見巴蒂爾達便驚叫一聲:以為站在她面前的是年輕女主人的魂兒呢。

  「你怎麼啦?親愛的納涅塔?」巴蒂爾達嚴肅地問。

  「啊呀,上帝,」這可憐的女人渾身哆嗦,「這真的是您,我們的小姐,還是您的魂呢?」

  「這是我,是我,納涅塔,你摸摸我,最好還是親親我。上帝保佑,我還沒有死!」

  「可是,您怎麼從德尼家出來了?她們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嗎?」

  「沒有,親愛的納涅塔,沒有。不過是,我必須去一個地方。」、

  「可是,難道我們能讓您這樣從家裡出去嗎?怎麼行呢!這等於是要了您的命呀。布瓦先生!布瓦先生!您瞧咱們小姐,她要出去,您告訴她,這不行。」

  巴蒂爾達轉回身,想全力說服布瓦,如果他想攔她的話。但是,她一看他那驚慌的臉色立刻就明白了:他已聽說那個非常不幸的消息。布瓦一看見她,自己不禁大哭起來。

  「這是我害了他,」布瓦頹然坐在圈椅裡,哭道,「這是我害了他!……」

  巴蒂爾達莊重地走到他面前,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你這是想幹什麼,我的孩子?」布瓦間道。

  「去盡我的義務。」巴蒂爾達回答。

  接著,她打開了那只藏在祈禱長凳裡的精緻小匣,從裡面取出一個黑色的皮夾,從皮夾裡取出一封信來。

  「噢,你做得對,你做得對,我的孩子!」布瓦大聲叫道,「我忘了這封信。」

  「我可記得它,」巴蒂爾達吻吻那封信又抱在胸前說,「因為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全部遺產。」

  這時有車聲傳來,一輛馬車停在門口。

  「再見,爸爸,再見,納涅塔!」巴蒂爾達說,「祈禱上帝吧,願它賜我成功!」

  於是,她帶著莊嚴的神情走出去,這神情使她在布瓦和納涅塔眼裡變成了一位聖徒。

  她在門口找到朋尼法斯,他帶著馬車正在等她。

  「要我和您一道去嗎,巴蒂爾達小姐?」朋尼法斯問道。

  「不必,我的朋友,」巴蒂爾達把手伸給他說,「今天不必。也許,明天……」

  她坐進馬車。

  「送您去哪兒,美麗的小姐?」車夫問道。

  「軍火庫街。」巴蒂爾達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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