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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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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現在你記不記得你壓根兒就沒有問過租船人?租船費每個鐘頭並不是三角五,而是五角錢。不過,當然羅,這你可不會知道的。因為你是那麼心急火燎要劃到湖上去,反正你是不想回來付這筆錢了。所以,你就連問都沒有問一聲,明白了吧。你明白了嗎?現在你回想起來了吧?」說到這裡,梅森就出示從租船人那兒尋摸到的那張帳單,在克萊德面前來回直晃悠。「是每個鐘頭五角錢,」他重複念叨了一遍。「租價比草湖要高一些。不過,我要知道的是,既然剛才你對別的一些數字記得這麼清楚,那你對這個數字怎麼就記不清楚了?你有沒有想過,把奧爾登小姐帶到船上,從正午一直劃到晚上,總共要花費多少錢嗎?」這一回攻勢來得如此之迅猛,使克萊德頓時慌了神。他不直接回答,老是在兜圈子,嗓子眼也痙攣了,忐忑不安地直瞅著地板,害臊得連傑夫森也都不敢看一眼。至於這個問題,不知怎的,傑夫森可沒有給他彩排過呀。「得了,」梅森大聲吼道,「對於這個問題,你該作出怎樣解釋呀?在你所有的開支中,每一筆都記得住,可是唯獨這一筆記不住——連你自己不是也覺得挺怪嗎?」這時,全體陪審員神色再一次緊張起來,紛紛俯著身子向前。克萊德感到他們對這件事深為關注,十分好奇,而且很可能非常疑心,於是就回答說: 「說真的,我可不知道怎麼會把它給忘了。」 「得了,不,當然羅,你不知道,」梅森噴著鼻息說。「有人想在一片荒涼的湖上殺害一個姑娘,要琢磨的事兒可多著哩,如果忘掉了裡頭一兩件事兒,那也算不上什麼奇怪呀。不過,你一到三英里灣,倒是沒有忘了向汽船上票房打聽去沙隆要多少船錢,是吧?」 「我可記不得自己是打聽過,還是沒有打聽過。」「好吧,他倒是記得的。他在這裡對這個問題作過證了。你在草湖打聽過房錢要多少。你在那裡還打聽過租船的價錢。你甚至打聽過去大比騰的汽車票價。偏偏在大比騰就沒有想到問一問租船的價錢,多遺憾!要不然,現在你就不會對這個問題感到如此狼狽不堪,是吧?」說到這裡,梅森朝陪審員他們望了一眼,好象在說:你們自己全懂了吧? 「我想,僅僅是因為我沒有想到罷了,」克萊德重複念叨著說。 「我說,好一個自圓其說呀,」梅森挖苦地說,接著又連忙問:「七月九日,在夜總會,進午餐花去了十三塊兩角錢,我想,你未必碰巧也給忘了——這是在羅伯達死後第二天的事——你記得,還是不記得?」梅森提問很富於戲劇性,追得既緊,問得又快,在他看來,幾乎不給他一點時間來思考一下,或是喘一口粗氣。 克萊德一聽到這句話,幾乎蹦了起來。這一問簡直把他驚呆了,因為他並不知道他們已把進午餐一事也給調查清楚了。「還有,你記不記得,」梅森接下去說,「你被捕時從你身上搜出來八十多塊美元?」 「是的,現在我才回想起來了,」他回答說。 至於八十塊美元一事,他早已忘掉了。不過現在,他什麼都沒有說,因為他想不出來該怎麼說才好。 「這又該怎麼說呢?「梅森惡狠狠地追問下去。「要是你在萊柯格斯動身時口袋裡只有五十塊美元,被捕的時候卻有八十多塊美元,此外你又花去了二十四塊六角半,再加上午餐十三塊美元,那末,這些多出來的錢,是從哪兒來的?」 「哦,現在我還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克萊德臉一沉回答說,因為他自己覺得含垢忍辱,已是走投無路。那是桑德拉給的錢,天底下不管哪種力量也都不能硬逼他交代出這筆錢的來源呀。 「這個問題你為什麼不能回答?」梅森大聲吼道。「你知道現在你是在什麼地方?你知道我們在這裡都是幹什麼的?你願意回答就回答,不願意回答就不回答,這樣行嗎?別忘了,你是在法庭上受審判,跟你的生死問題息息相關!你可決不能隨意玩弄法律,雖然你對我說了許許多多謊話。現在,你是站在這十二位陪審員面前,他們正等待著確實的回答。喂,你到底怎麼啦?那些錢——你是從哪兒來的?」 「我是向一位朋友借來的。」 「好吧,報一下他的名字。是個什麼朋友?」 「我可不樂意。」 「啊,你不樂意!嗯,你在萊柯格斯動身時身邊有多少錢,可你撒了謊——這是明擺著的事。而且還是在起過誓以後。這你可別忘了!那神聖的誓言,你是很尊重的。難道說不是真的嗎?」 「不,不是真的,」這一逼一問,讓他頭腦清醒過來,克萊德終於開口說了。「我到第十二號湖以後才借了這筆錢。」 「是向誰借來的?」 「這我可不能說。」 「因此,你這句話也就一文不值了,」梅森反駁說。 打這以後,克萊德就開始一蹶不振。他說話時聲音也低沉了。每次梅森命令他大聲說話,要他腦袋轉過去,好讓陪審團能看清楚他的臉兒,他也都照辦了,只不過心裡對這個拚命要把他所有的秘密一一都揭出來的人越發深惡痛絕。他發言時觸及到桑德拉,可桑德拉至今還是他的心上人,凡是有關她的事,他決不洩露出去。所以,這時他就頗有一點挑戰的氣勢,兩眼直瞪著陪審員他們。就在這時,梅森從桌子上撿起了好幾張照片。 「這些你還記得嗎?」他一面問克萊德,一面把帶著水跡、模糊不清的照片給他看——其中既有羅伯達的,也有克萊德和別人的——一張也見不到有桑德拉的臉兒——的照片,這些照片是克萊德頭一次到克蘭斯頓家作客時拍攝的。此外還有四張照片,是後來在熊湖拍攝的,裡頭有一張,他手裡操著班卓琴,手指還在撥弄著琴弦。「記不記得這些照片是在哪兒拍的?」梅森一面問,一面先出示羅伯達的照片給他看。 「是的,我記得。」 「是在哪兒?」 「那天我們在大比騰湖南岸的時候。」他知道照相機裡是有這幾張照片,還告訴過貝爾納普和傑夫森,可是一想到現在他們竟然能洗印出來,他不由得大吃一驚。 「格裡菲思,」梅森接下去說,「你的辯護律師——他們在不得知這架照相機早已掌握在我手裡以前,為了這架照相機你發過誓、說自己根本沒有的照相機,曾經打發人去大比騰湖,拚命撈呀撈的,想把它打撈上來——這件事他們沒有告訴過你嗎?」 「這件事他們從來沒有跟我說起過,」克萊德回答說。「唉,這可太遺憾了。本來我可以讓他們省掉許多麻煩哩。你瞧,這些照片是在這架照相機裡頭發現的,就在你回心轉意以後照的,你記得嗎?」 「我記得是在什麼時候照的,」克萊德憂鬱地回答說。 「你瞧,這些照片是你們倆最後一次上船前照的——是在你準備把你要對她說的那些話最後告訴她以前照的——是她在那裡被害以前照的——據你作證時說,正當她傷心透了的時候照的。」 「不,在臨終前夕她才傷心透了,」克萊德不以為然地說。「哦,我明白了。得了,這些照片,跟你所說的她憂鬱沮喪的神情相比,反正好象要高興些。」 「不過,要知道她壓根兒沒有象臨終前夕那麼憂鬱沮喪,」克萊德馬上脫口而出說。因為這是真實的情況,他還記得清楚。 「我明白了。不過,不管怎麼說,先看看另外一些照片吧。 比方說,這三張是在哪兒拍攝的?」 「我想,是在第十二號湖克蘭斯頓家別墅拍攝的。」 「不錯。是在六月十八日或十九日,是吧?」 「我想,是在十九日。」 「那末,現在,你記不記得羅伯達十九日給你寫的一封信?」 「記不得了,先生。」 「這些信裡頭任何一封你都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了,先生。」 「可是,正如你自己所說的,這封信字裡行間都傷心透了。」 「是的,先生——是傷心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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