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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這時,不管是梅森也好,還是貝爾納普、傑夫森和克萊德自己,全都感到:在場絕大多數人一開頭就對他懷有強烈的憎惡和義憤——現在正以震天撼地之勢更加高漲了,而且還彌漫了整個法庭大廳。可是,梅森面前卻有的是充裕的時間,他可以從大量證據材料裡頭隨意挑選出一些來,任憑他繼續挖苦、嘲弄、折磨克萊德。這時,他看了一看自己的記事摘要——為了他的方便著想,厄爾·紐科姆已經替他把這些摘要排列成扇形,放到了桌子上——他又開了腔說:

  「格裡菲思,昨天你在你的辯護律師傑夫森先生」(這時,傑夫森先生噗嗤一個冷笑,微微一鞠躬)「開導之下作過證了。你說過七月間在方達和尤蒂卡再次遇見羅伯達·奧爾登之後——也是正當你們開始作這次死亡旅遊的時候——你已經回心轉意了。」

  貝爾納普還來不及提出異議,克萊德早已說出了「是的,先生」這句話,但貝爾納普好歹還是把「死亡旅遊」改成了「旅遊」。

  「你在跟她一塊去那裡以前,一直不能象你過去那樣疼愛她。是這樣吧?」

  「是的,先生,不象過去一度那樣疼愛她。」

  「你真正疼愛她的時間到底有多久——從什麼時候起到什麼時候為止?我指的是,在你開始不喜歡她以前的那段時間。」

  「哦,從我頭一次遇見她起,一直到我跟某某小姐相識時為止。」

  「但是,打這以後就不喜歡了?」

  「哦,我可不能說打這以後就完全不喜歡。我還是有點兒疼她的——我想對她還是疼得很——只不過比不上過去了。

  我想,我替她感到難過,恐怕比任何別的心情更厲害。」

  「得了,讓我們看一看——比方說吧,這是從去年十二月一日以後,一直到今年四月或是五月——是不是這樣?」

  「我想,大概就是這段時間——是的,先生。」

  「那末,在這段時間裡——從十二月一日到四月或是五月一日——你跟她來往夠親密的,是吧?」

  「是的,先生。」

  「哪怕你並不是很疼愛她。」

  「是呀——是的,先生,」克萊德有點兒遲疑地回答說。一提到性犯罪,那些鄉巴佬就猛地來了勁兒,一個個俯身向前,伸長了脖子。

  「雖然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她那個小房間裡,捱過了一個又一個夜晚——正如你自己作證時說過,她對你是最忠心也沒有了——可是你照例去趕舞會、拜客、宴會、開了汽車兜兜風,卻把她扔在那裡不管了。」

  「哦,我並沒有老是不去唄。」

  「啊,沒有老是不去嗎?不過,關於這個問題,特雷西·特朗布爾、傑爾·特朗布爾、弗雷德裡克·塞爾斯、弗蘭克·哈裡特、伯查德·泰勒等人的證詞,你也聽到過了,是吧?」

  「是的,先生。」

  「那末,他們都是撒謊呢,還是說的是真話?」

  「哦,我想,他們幾乎根據自己所記得的說出了真話。」

  「不過,他們記得不太確切——是這樣吧?」

  「哦,我並沒有老是不去。也許每星期我去兩三次——有時說不定是四次——不過不會比這更多了。」

  「其他時間你都給了奧爾登小姐嗎?」

  「是的,先生。」

  「她在這封信裡不也正是這麼說的嗎?」這時,梅森從羅伯達那疊信裡頭取出另一封信,打開來念道:「『自從那個可怕的聖誕之夜你拋棄了我以來,幾乎每個夜晚都是這樣,我差不多總是孤零零一個人,捱過了一個又一個夜晚。』難道說她是在撒謊嗎?」梅森惡狠狠地質問道。克萊德意識到在這裡指控羅伯達撒謊,那就太危險了,於是,他有氣無力、羞愧難言地回答說:「不,她並沒有撒謊。不過,反正有好幾個夜晚我確實是跟她在一起的。」

  「可是,你也聽過吉爾平太太和她丈夫在這裡作證時說,從十二月一日起,奧爾登小姐每天晚上差不多老是孤零零一個人待在自己房間裡。還說他們替她怪難過的,認為這樣閉門獨居是很不自然的,他們也勸過她不妨跟他們作伴兒的。可她偏偏不樂意。你聽過他們是這樣作證的,是吧?」

  「是的,先生。」

  「可你還是一口咬定說有時你跟她在一塊的?」

  「是的,先生。」

  「可是,你同時還愛上某某小姐,老是想跟某某小姐見面?」

  「是的,先生。」

  「還想方設法高攀她,讓她跟你結婚?」

  「我巴不得她——是的,先生。」

  「但是,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哪天夜晚不向另一位大獻殷勤,你就繼續跟奧爾登小姐發生關係。」

  「哦……是的,先生,」克萊德再一次犯疑了。讓他感到無比懊惱的是,這些情況的揭發,已把他的人品描繪得一塌糊塗;可他總覺得自己還不至於象梅森所說的這麼壞,至少他並不是存心要這麼壞。別人——萊柯格斯上流社會裡那些年輕人——不也是這麼幹的嗎?——要不然,就是他們說得好象真的是那麼做的。

  「嗯,你的這些博學的辯護律師們,把你說成是一個思想上、道德上的懦夫,你不覺得他們是給你尋摸到一個非常輕描淡寫的字眼兒嗎?」梅森冷笑著說——就在這時,狹長的法庭大廳後面,有一個憤怒的林區居民發出一個嚴正要求報仇的聲音,說:「讓這個該死的孬種見鬼去吧!幹嗎不宰了他就得了?」這時,貝爾納普大聲吼叫,表示抗議。奧伯沃澤也立時敲起小木錘,要求維持法庭秩序,下令把這個搗亂秩序的人抓起來,同時將沒有座位的人通通趕出去——這一道命令果然立時執行了。那個破壞秩序的人被抓了起來,轉天早上將開庭提審他。隨之而來是一片肅靜。梅森按下去說:

  「格裡菲思,你說過你從萊柯格斯動身時並不打算跟羅伯達·奧爾登結婚的,除非你確實沒有辦法了,是吧?」

  「是的,先生。那時,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因此,你充分相信自己是一定要回來的?」

  「是的,先生——我是肯定要回來的。」

  「那末,你為什麼把你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放到箱子裡,還上了鎖呢?」

  「哦……哦……這是,」克萊德犯疑了,這一突如其來的攻勢,不僅來得那麼迅疾,而且跟剛才說的事完全不相干,使他思想上簡直來不及轉過來,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哦,您知道——我可不是絕對有把握。我不知道最後我究竟得怎麼做,不管我自己願意不願意。」

  「我明白了。所以,要是你在那邊出乎意外地決定走掉——就象你後來那樣做的——」(這時,梅森沖他假笑著,好象是說——你以為有人會相信你嗎?)「你就不會有時間回來,不慌不忙地整理東西,然後再動身,是吧?」

  「哦,不,先生——也不是這個原因。」

  「那末,是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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