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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接下來是雙方辯護律師之間展開的一場冗長的、令人疲倦的辯論,最後由法官裁定,認為這種作證的方式至少暫時可以繼續進行下去。臨了,克萊德聲明說:「不過,我並沒有故意砸她。」梅森當即回答說:「是啊,我們早就聽過你這麼作證的。」隨後,克萊德離了座,走下來,經過這樣、那樣點撥之後,終於踏上那條小船,就在中間那個座位落了座,另有三個男人緊緊地扶著,讓那條小船穩住不動。

  「現在,紐科姆——請你到船上來,坐在根據格裡菲思所說的奧爾登小姐坐過的地方,還要做出那種姿勢來,聽他說當時她是怎麼樣,你就怎麼做。」

  「好的,先生,」紐科姆說了,就走過來落了座。這時,克萊德正在竭力捕捉傑夫森的眼色,可是枉然徒勞,因為現在他一坐了下來,身子幾乎背著他的辯護律師。

  「現在,格裡菲思,」梅森接下去說。「做給紐科姆先生看,當時奧爾登小姐怎樣站了起來,往你這邊靠過來。講給他聽聽。」

  這時克萊德覺得自己渾身軟弱無力,顯然是在做假,人人都在憎恨他,於是又站了起來,動作顯得緊張而又生硬——如此怪誕不經的做法,簡直使他真有說不出的彆扭——竭力做給紐科姆看:羅伯達是怎樣站起身來,步子很不穩,幾乎向他爬過來,接著東歪西倒,一下子摔倒了。在這以後,他一手拿著照相機,竭力回憶,盡可能精確地演示一下:他的胳臂是怎樣在無意之中突然向前一伸,因此就砸了羅伯達。他幾乎鬧不清楚究竟砸在哪個部位——也許是下巴頦兒和腮幫子,他可說不準,不過,當然不是故意的,而且,當時他就覺得,衝擊力也不夠大,不見得真的會使她受傷。可是話又說回來,既然克萊德說過自己記不真切,那末,類似這種證詞是否合法有效呢——對這個問題,貝爾納普和梅森當場又爭論了很長時間。但是到了最後,奧伯沃澤法官認為這樣作證是可以繼續下去的,理由是:這樣相對來說可以看出,要推倒一個走路「輕盈」或是「不穩」的人,究竟需要——輕輕一推(或一擊)呢,還是使勁一推(或一擊)。

  「可是,老天哪,在紐科姆先生這麼魁偉的身坯上演示的這一套夠滑稽的把戲,請問又怎能看出在奧爾登小姐那樣身段和體重的姑娘身上將會出現的情況呢?」貝爾納普執拗地說。

  「好吧,那就請一位象奧爾登小姐那樣身段、體重的姑娘來,」他馬上招呼澤拉·桑德斯,讓她坐到紐科姆的位置上。不料,貝爾納普還是繼續說:

  「這又管什麼用?條件並不完全一樣嘛。這條小船畢竟不是在水上。再說,這兩個人對意外打擊的抵抗力或是生理反應,也不會都是完全相同的。」

  「那末,你就是反對做這種模擬演示?」梅森轉過頭來,挖苦地反問貝爾納普。

  「啊,你高興儘管去做就得了。不過,你這樣做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這誰都看得清清楚楚,」貝爾納普意味深長地堅持說。

  於是,克萊德就在梅森的指點下把澤拉一推,「使出的力氣」(他想)就象當時他在無意之中推過羅伯達那樣。她稍微後退了一些——不算太后——不過,這麼一來,她兩手就能抓住兩邊的船幫,使自己不致有滅頂之災。於是,陪審團就得出這麼一個印象:克萊德意識到自己犯了罪而又怕死,也許故意亂說一通,實際情況一定還要險惡得多,儘管貝爾納普原以為自己提出反對的那些論點足以把剛才梅森的實驗化成泡影了。反正幾位法醫對這麼一砸和頭頂上的另一砸可能會有多麼大的力量,不是早已作過證了嗎?伯頓·伯利不是也作過證,說他在照相機裡發現一根頭髮嗎?還有,那個女人聽見的那呼喊聲呢?這又該怎麼說?

  不過,這一場結束後,法庭就宣佈休庭,明天繼續審訊。

  轉天早上,法官小木錘一敲,梅森照例是那麼精神抖擻,那麼強勁有力,那麼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克萊德在牢房裡度過了難受的一夜,傑夫森和貝爾納普又一個勁兒給他打過氣,所以他就決心儘量佯裝得冷靜、堅定,而又露出無辜的樣子,但說真的,他並沒有這樣的膽量。因為他知道此間輿論是一致反對他的,都相信他犯了殺人罪。梅森一開口就惡狠狠、酸溜溜地說:

  「格裡菲思,你還是堅持說你回心轉意了,是吧?」

  「是的,先生,我還是堅持。」

  「你多咱聽說過,有人明明是淹死了還會活過來的事嗎?」

  「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你當然知道,有些人最後沉了底,浮不上來了,大家以為是淹死了——可有時候一打撈上來,卻又活了,是用急救的方法給救活了——只要給他們做做人工呼吸,放到一根圓木頭上或是一隻啤酒桶上來回滾動滾動就得了。這樣的事,你聽說過嗎?」

  「是的,先生,我想好象聽說過。我聽說過,有些人,大家以為淹死了,後來又給救活了。不過究竟怎麼救活的,我就從來沒聽說過。」

  「你從來沒聽說過嗎?」

  「沒聽說過,先生。」

  「你也沒聽說過一個人在水裡可以待多久,還能救活過來嗎?」

  「沒聽說過,先生。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比方說,有一個人沉在水裡足足一刻鐘之久,可是後來還能救活,這樣的事你從來沒有聽說過嗎?」

  「沒有聽說過,先生。」

  「那末,你一遊到岸上以後,壓根兒就沒有想到,你也許可以大聲呼救,甚至在那時,還有可能把她救活,是吧?」「不是,先生,我可並沒有想到。我以為那時她早已死了。」「我明白了。哦,不過,當時她在水裡還活著呢——這又該怎麼說呢?你的水性一向挺好,可不是?」

  「是的,先生,我的水性不錯。」

  「比方說,能穿著衣服和鞋子遊上五百多英尺,把自己的命給保住了。可不是這樣?」

  「哦,當時我是遊過那麼遠——是的,先生。」

  「是的,你確實遊過那麼遠——而且,對一個不肯向那條掀翻掉的小船遊過去三十五英尺的人來說,我說,可真不賴呢,」梅森下結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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