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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第二十章

  挑選陪審團成員,梅森和貝爾納普花了整整五天時間。不過,到最後,負責審問克萊德的那十二個人,終於宣誓開始履行他們的職責了。而且都是這麼一些人:一些古裡古怪、頭髮花白,或是肌膚曬黑、滿臉皺紋的莊稼漢,和鄉下雜貨鋪掌櫃,他們裡頭還有一個推銷福特汽車的經紀人、一個托姆·狄克遜湖上的旅店老闆、一個漢堡綢布店在布裡奇伯格的推銷員,以及一個常駐在草湖以北珀丹、專跑碼頭的保險公司推銷員。而且,他們除了一人以外,全都結過婚。再說,他們除了一人以外,即使不是很講道德,至少也是全都篤信宗教。而且,他們在履職以前早就深信不疑:克萊德犯了殺人罪。但因為他們幾乎一致認為自己為人正直,不偏不倚,又都樂於在這麼一個轟動的案子中出任陪審員,所以,他們深信自己對提請他們注意的事實都能公正地作出處置。

  於是,他們就全體起立,宣了誓。

  梅森馬上站了起來,開口說:「陪審團的先生們。」

  克萊德和貝爾納普、傑夫森都是兩眼直瞅著他們,暗自納悶,真不知道梅森開頭這一指控會給他們造成什麼印象。因為,在這樣特殊情況之下,恐怕怎麼也找不到比他更有能耐、更富有魅力的檢察官了。這對他來說是絕好機會了。整個美國公民的眼睛不是都在注視著他嗎?他相信確是這樣的。這好比某個導演突然大聲喊道:「打開燈光!開拍!」

  「毫無疑問,在過去這個星期裡,你們很多人有時就弄得精疲力竭、困惑不解,」梅森開始說。「因為,本案的各位律師對選出你們十二個人的那張陪審員名單持特別審慎的態度。要找出十二個人來,把這個駭人聽聞的案子裡所有搜集到的事實遞交給他們,讓他們根據法律所要求的公正立場和高明的見解來加以衡量,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我來說,我之所以採取審慎的態度,先生們,只是出於一個動機:要伸張正義。無論惡意也好,還是任何事前偏見也好,都是絕對沒有的。直到今年七月九日,我本人甚至還壓根兒不知道有這麼一個被告,也不知道有這麼一位被害人,更不知道現在他被指控的罪行。可是,先生們,當我一開頭聽到,一個象被告這樣的年齡,受過這樣的教養,還有這樣的親友關係的人,竟然會被人指控犯下了這類性質的罪行,說真的,我不由得又是震驚,又是難於置信。可是,後來,我卻不能不逐步改變了我的看法。隨後,我不得不把我心裡最初那些疑慮永遠給打消了,並從我逐字逐句地看到的大量罪證中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我有責任代表人民提起公訴。

  「但是,不管怎麼樣,還是讓我們先從事實說起吧。本案牽涉到兩個女人。一個女人已經死了。另一個女人,」(這時,他朝克萊德坐的地方轉過身來,用手指著跟克萊德坐在一起的貝爾納普和傑夫森那邊)「由於征得原告及其律師和被告一方及其辯護律師同意,在這裡就不提她的尊姓大名了。因為,讓她受到不必要的傷害,是沒有什麼好處的。事實上,原告及其律師準備提出的每一句話、每一項事實,其唯一的目的,現在我向你們聲明,就是:根據我們州裡的法律以及被告受到指控的罪行,使真正的正義得到伸張。真正的正義,先生們,真正的,而且又是公正的。不過,要是你們並不是根據本案證據公正地辦事,作出正確的判決,那末,紐約州的人民以及卡塔拉基縣的人民將會呼冤喊屈,而且還是嚴重的呼冤喊屈。因為,正是他們寄厚望於你們,期待你們正確說明你們對本案的論證和最終判決。」

  說到這裡,梅森頓住了一會兒,接著就引人注目地轉過身來,沖著克萊德,不時用右手的食指指指戳戳說:「紐約州人民的控告,」(說話時他特別加重了這個字眼,仿佛讓這個字眼兒如同雷霆萬鈞一般發出巨響)「這個囚犯——克萊德·格裡菲思犯了殺人罪。人民控告克萊德蓄謀已久,並以惡毒、殘忍、欺騙的手法,殺害了羅伯達·奧爾登,然後企圖讓世人永遠不知道羅伯達·奧爾登的屍體下落,從而逍遙法外。這個羅伯達·奧爾登,是多年來住在米米科縣比爾茨村的一個農民的女兒。人民控告,」(這時,聽了傑夫森交頭接耳的悄悄話,克萊德盡可能舒坦地靠在椅背上,泰然自若地望著那個兩眼正盯住他的梅森的臉)「這個克萊德·格裡菲思,甚至在他犯下這一罪行以前,就陰謀策劃了好幾個星期,然後按照事先擬定的惡毒而又殘忍的方案付諸行動。

  「紐約州的人民在告發這些事實時,將準備向你們遞交每一件事實的證明。你們將瞭解到許許多多事實,這些事實唯一的審判人,將是你們,而不是我。」

  說到這裡,他又頓住了一會兒,換了一下站立的姿勢。急不可待的聽眾也都俯身向前簇擁著,如饑似渴地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眼。這時,他舉起一隻手,富於戲劇性地把他鬈曲的頭髮往後一捋,繼續說道:

  「先生們,我並不需要很長時間就能說清楚——而你們在聽審本案時,也不需要花多少時間都能瞭解到:慘死在大比騰湖底下的姑娘,究竟是哪一種人。她的整個一生總共只活了二十年,」(其實,梅森心裡也很清楚她今年是二十三歲,比克萊德大兩歲)「凡是認識她的人,誰都沒有對她的人品說過一句壞話。而且,我可以肯定地說,在本法庭上也決不會有人對她提出什麼不好的證據來。大約在一年前——七月十九日她來到萊柯格斯市,想靠她自己的雙手來贍養她的家庭。」(這時,整個法庭大廳都聽得到羅伯達的父母、弟妹的啜泣聲)「先生們,……」梅森接著詳細介紹了羅伯達的一生:從她最初離開老家,跟格雷斯·瑪爾住在一起,到後來,她在克拉姆湖上同克萊德相遇。由於他的緣故,她跟她的女友、還有自己的保護人牛頓夫婦都鬧翻了,並且聽從了克萊德要她一人單獨住開的意見,就跟陌生人住在一起。梅森還講到羅伯達怎麼向她的父母隱瞞了這一令人懷疑的遷居真相,最後終於受了克萊德的騙——她從比爾茨寫給他的那些信,把這件事的整個發展過程都說得很詳細。這時,梅森又同樣巨細不遺地講到克萊德,和他一心嚮往萊柯格斯上流社會,以及對那個又有錢、又美麗的某某小姐發生了興趣。由於這位小姐純屬天真和善良(雖說對他有些著了迷)的表示,便使他覺得自己可望高攀跟她結婚。因此,儘管這位小姐本無此意,卻在他心中激起了一種情欲;而他對羅伯達的態度和感情之所以突然改變,原因也就在這裡。其結果,(這事據梅森說,他一定會加以揭示)

  就是謀害羅伯達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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