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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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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那個搭乘天鵝號汽船時注意過克萊德的鄉下姑娘也給梅森寫信說:她記得當時他戴了一頂草帽,還記得他是在沙隆上了岸的。這段證詞充分證實了天鵝號船長的話,使梅森感到真是造物主或是命運之神在冥冥之中保佑了他。最後,他覺得,在所有發現中就數這一條最最重要:住在賓夕法尼亞州貝德福德的一位女士給他寫信說,從七月三日至十日這一周裡,她跟她丈夫正在大比騰東岸,亦即湖的南端帳篷裡露宿。七月八日下午約莫六點鐘光景,他們正在湖上划船時,她突然聽到一陣尖叫聲——聽起來像是一個婦女或是姑娘在大聲驚呼救命——是那麼悲切切、淒慘慘。這一呼喊聲很微弱,仿佛是打從小島後頭傳過來的。這個小島位於他們正在釣魚的湖灣的西南面。 有關上述這一消息,以及照相機、膠捲、克萊德在堪薩斯城犯罪等材料,現在梅森打算絕對保持緘默,直到臨近開庭審訊的日期,或是在開庭審訊的過程中,當被告一方的辯護律師怎麼也沒法反駁或是自圓其說時,這才亮出來。 至於貝爾納普和傑夫森,他們簡直想不出其實還有那麼多的事可做的。他們只是抓住克萊德一到草湖就回心轉意這一點,訓練他怎樣矢口否認,以及怎樣解釋兩頂帽子和那只手提箱的問題。不錯,還有扔在克蘭斯頓家別墅附近第四號湖裡的那套衣服,但因為有一個看來是偶爾才釣釣魚的人,在那兒用擬餌鉤拖釣了很久,不知怎的把那套衣服勾撈上來,又經過洗燙,現在就掛在貝爾納普與傑夫森事務所上了鎖的壁櫥裡。此外,還有沉入大比騰湖底的那架照相機,派人潛入湖底去找,可始終沒有找到——這一情況讓傑夫森得出一個結論,認為:那照相機想必已經落入梅森手裡了。因此,他決定在開庭的時候,只要一有合適機會,就得搶先提到這架照相機。至於說克萊德拿照相機(即便是在無意之中)砸了她,嗯,這件事,至少在當時,他們決定讓他否認說自己沒有砸過——儘管羅伯達的屍體在比爾茨重新挖出來以後,即便在那時,還是發現她臉部傷痕跟照相機的大小形狀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是相符的。 貝爾納普和傑夫森一開頭對克萊德作為見證人一事就表示非常懷疑。他在說明這一切經過情形時,能不能說得那麼直率、那麼誠懇有力,足以使任何一個陪審團確實相信他並不是存心砸她呢?因為,陪審團信不信他的話,關鍵全在這兒,至於有沒有傷痕,反正無所謂。要是陪審團並不相信他是無意之中砸了她,那末,當然羅,就會判他犯了殺人罪。 他們就這樣準備等著不久即將開庭審訊,同時趕緊設法搜集有關克萊德過去品行端正的證明或是見證材料。不過,他們碰到了很大阻力:他在萊柯格斯時表面上佯裝模範青年,暗底裡卻是另一個樣子。他在堪薩斯城原是學生意開始,最後卻以那麼一件醜聞告終。 不管貝爾納普、傑夫森也好,還是檢察官也好,他們都覺得,有一件事最最麻煩也沒有了,那就是:自從克萊德關進監獄以來,一直到現在為止,他自己家裡或是他伯父家裡,連一個人都沒有出頭露面,來給他說話撐腰。而且,他本人從來沒有對人——除了對貝爾納普和傑夫森以外——說過他父母是在哪裡。可是,貝爾納普和傑夫森就不時提到過:倘要真的想把克萊德說得好歹象個樣子,不是少不了由他的父母,或是至少由他的任何一個兄弟姐妹出面,替他說上一兩句好話嗎?要不然,會給人很壞的印象,也許克萊德是個賤民、窩囊廢,從小就在外漂泊流浪,所以嘛,凡是認得他的人,如今都故意躲著他哩。 因此,他們同達拉·布魯克哈特磋商時,便問到克萊德的父母,知道在萊柯格斯的格裡菲思家堅決反對,不讓本家族西部分支中任何一個成員抛頭露面。據布魯克哈特解釋,在這兩家的社會地位之間,有著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溝,這一點若被人們利用,萊柯格斯的格裡菲思家自然不會樂意。再說,克萊德的父母一旦被黃色報刊注意到或是發現了,有誰能擔保不會被他們大肆渲染呢。據布魯克哈特對貝爾納普說,塞繆爾·格裡菲思父子倆都關照過,只要克萊德不反對,最好還是讓他的一些近親留在幕後。事實上,他們對克萊德經濟上的幫助,也許——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就取決於這一點。 克萊德對格裡菲思家的這一願望完全表示同意。雖然人們跟他充分交談過之後,或是聽他說起過因曾經出了事給母親很大打擊而感到非常難過,沒有一個人會對他和母親之間固有的這種骨肉之情產生一丁點兒的懷疑。其實,說透了,目前他對母親的態度是既害怕,又羞愧,兩者兼而有之,真不知道她老人家會怎樣看待他眼前的困境——以及怎樣看待如果不說是他在上流社會的失敗,至少也是他的道德墮落問題。貝爾納普和傑夫森杜撰的那一套所謂他回心轉意的說法,她老人家肯相信嗎?就是撇開那個不談,只要想一想:她路遠迢迢地來到這兒,透過這些鐵柵欄瞅著簡直無地自容的兒子——而他不得不天天跟她見面,天天跟她說話!瞧她那雙明亮的、多疑的、痛苦的眼睛啊!還有,她也會對他的無辜發生懷疑啊!因為他感到,即使貝爾納普和傑夫森為他辯護設計了那麼多的方案,可他們還有點兒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在無意之中砸了她一下。其實,他們並不是真的相信,說不定還會告訴了她。那時,他那虔誠的、敬畏上帝、嫉惡如仇的母親,會比他們更加相信他嗎? 他們再一次問他,該不該通知他母親,有什麼意見時,他回答說,他認為他暫時還不想跟他母親見面——這種見面不會有什麼好處,只會使雙方都感到痛苦罷了。 他暗自琢磨,看來他這一切遭遇,幸虧一個字也還沒有傳到丹佛他父母那兒。由於他們宗教信仰和道德觀念非常特別,凡是世俗的、墮落的報刊,一概不准進入他們的家門和傳道館。而萊柯格斯的格裡菲思家,也一點兒都不想通知他們。 不過,有一天晚上(大約貝爾納普和傑夫森正在非常認真地討論克萊德父母該不該出面,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的時候),愛思德(她在克萊德到萊柯格斯後不久結了婚,目下住在丹佛東南區)碰巧看到《落基山新聞》上——正是在布裡奇伯格的大陪審團決定應對克萊德提起公訴以後刊登的一條新聞報道: 謀殺女工的年輕兇犯受起訴 (紐約州布裡奇伯格八月六日訊)由本州州長斯托德巴克指定受理克萊德·格裡菲思一案的特別大陪審團,今天確認起訴書中控告克萊德犯有謀殺罪。克萊德·格裡菲思是紐約州萊柯格斯領子製造業殷富廠商格裡菲思的侄子,最近被指控,說他於七月八日在艾迪隆達克斯山脈大比騰湖上殺害了紐約州比爾茨的羅伯達·奧爾登小姐。 起訴書宣讀以後,被告格裡菲思不顧幾乎無法辯駁的證據,仍然堅稱:這一嫌疑罪行乃是在無意之中所造成。被告由他的辯護律師、來自本市的阿爾文·貝爾納普和魯本·傑夫森陪同,被傳訊至最高法院法官奧伯沃澤面前,但仍申辯自己無罪。克萊德當即還押,預定十月十五日開庭再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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