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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據大比騰旅社掌櫃說,這對男女到達後即申報為來自奧爾巴尼的克利福德·戈爾登夫婦。他們在旅社僅逗留片刻,戈爾登便到旅社外面的租船碼頭租了一條小船,拎著手提箱,偕同那個女郎登船游湖。他們並沒有回來。

  昨晨,在該湖南端的一個小灣,亦即與該湖相連的名叫月潭的水面上,發現那條小船已經船底朝天,少婦的屍體當即在此水域中撈獲。由於此處湖中並無暗礁,以及死者臉部傷痕十分顯著,立即引起懷疑,該女郎臨終前可能遭到毒打。連同那三個男子佐證,以及附近發現一頂既無商標,又無法確認其失主的男人草帽,驗屍官海特有根據聲稱:如若找不到這具男屍,這肯定是一起謀殺案。

  據草潮與大比騰兩旅社掌櫃以及旅客、導遊說,戈爾登或格雷厄姆,年齡不超過二十四、五歲,身段纖細,膚色淺黑,身高不超過五英尺八、九英寸。此人到達旅社時,身穿淡灰色衣服,腳蹬棕黃色皮鞋,頭戴草帽,拎著一隻棕色手提箱,還拴上一柄雨傘和其他物品——很可能是一根手杖。

  該女郎留在旅社的帽子和外套,分別為深褐色和淡褐色,她的衣服則是深藍色。

  現已通告附近所有火車站密切注意戈爾登或格雷厄姆,倘若此人仍活著,企圖逃跑,則可將其逮捕歸案。溺死的女郎屍體,將運往本縣縣城布裡奇伯格,日後進行驗屍。

  他頓時渾身凍僵,默默無言地坐在那裡冥思苦索。如此卑劣的一起謀殺案(現在看來,顯然就是如此),又是發生在附近地區,這麼一條新聞消息,說不定會引起轟動,使很多很多的人——也許是所有的人——都要仔細審視所有過往行人,希望發現各報所列舉外貌特徵的那個逃犯,可不是嗎?人們既然早已緊緊地盯在他後面了,那他還不如親自到大比騰或是地方當局去,將迄至今日的全部經過,以及原先計劃、產生原因作一坦白交待,只不過務必說明:到最後節骨眼上,說真的,他並沒有弄死她——因為這時他忽然回心轉意了,所以並沒有按照原先設想下毒手的——這樣豈不是更好嗎?可是,這不行。要知道這就會使他跟羅伯達之間的關係,在桑德拉和格裡菲思一家人面前暴露無遺,何況現在還沒有絕對肯定他在這裡真的全都完蛋了。再說,這次逃跑以後——各報又說過羅伯達臉部發現傷痕,現在還會有人相信他嗎?這麼一來,反而好象真的是他殺害她的,那時儘管他竭力矢口否認,也不管用了。

  在所有見過他的人裡頭,至少有幾位能根據各報所列舉的外貌特徵把他認出來,那也不見得不可能,即使現在他身上穿的並不是灰色衣服,頭上戴的不是草帽。老天哪!人們正在到處尋找他,或者說得更確切些,不是他,而是在找與他外貌酷肖的克利福德·戈爾登或卡爾·格雷厄姆,為的是以殺人罪控告他!可他要是跟克利福德·戈爾登長得一模一樣,還有那三個男子又突然來到了呢!他開始發抖了。還有更糟糕的事。他忽然冒出一個新的可怕的念頭(就在此刻,有如閃電一般,頭一次從他心裡掠過):這些假名字的英文縮寫,跟他自己的本名完全一個樣!在這以前,他從來沒有發覺過它們有什麼不對頭,可現在,他方才明白它們可以斷送他的性命。這一點他以前連想都沒有想到呢?為什麼?為什麼?啊,老天哪!

  恰巧就在這時,桑德拉打來電話。有人告訴他是她打來的。不過,儘管這樣,他還得鼓足精神,讓他說適時口吻在電話裡聽起來也滿不錯哩。她的那個得了病的孩子,今天早上覺得怎麼樣?見好了嗎?昨天晚上他突然得了病,多可怕呀。現在他真的差不多全好了嗎?他還能照樣跟他們一塊旅遊去?那就太好了。昨兒晚上,她整整一晚真的替他揪心,深怕他病倒去不了。不過,現在他既然可以去,那就意味著又是萬事如意了。親愛的!小乖乖!她的小寶貝很愛她嗎?她就是相信這次旅遊對他會有很大好處。不過,親愛的,整整一個上午作準備工作,她簡直忙得不可開交。反正到了一點鐘或是一點半鐘,大家都得在夜總會碼頭集合。到了那時候——啊,我的天哪!嘿,到了那邊才開心哩!他應當跟伯蒂娜、格蘭特,以及從克蘭斯頓家裡動身的那些人一起來的。抵達碼頭後,他可以改乘斯圖爾特的汽艇。他們當然可以玩得很痛快——簡直痛快極了——不過,現在她就得走了。再見!再見!

  象一隻色彩鮮豔的小鳥,她一下子又飛走了。

  可是還得等待:過了三個鐘頭,他才能離開這兒,所以要儘量避免類似這樣的危險,比方說,跟正在搜尋克利福德·戈爾登或卡爾·格雷厄姆的人邂逅!不過,他此刻還可以打從湖邊一直走進樹林子去,可不是嗎?——要不然,他把手提箱拾掇好,坐在下頭,密切注視有沒有什麼人從大路那邊,或是乘汽船從湖上過來,然後沿著那條長長的、彎彎曲曲的小道走過來。要是他瞅見形跡可疑的人,他就可以逃走,不是嗎?後來,他果然就這麼辦了——先是到樹林子裡,象一頭被圍捕的野獸,頻頻回頭張望。稍後,再轉身回來,這兒坐坐,或是那兒走走,不過總是不停地注視著周圍動靜。(那是什麼人?那是一條什麼船?它開往哪兒呀?會不會碰巧是開到這裡來的?船上有什麼人?要是有一名警官——一個偵探呢?那就逃跑,當然羅——只要時間來得及的話。)

  但是,下午一點鐘終於到了,伯蒂娜、哈利、威南特、格蘭特和克萊德本人,坐著克蘭斯頓家的汽艇,朝夜總會碼頭開過去。就在那兒,跟所有參加露營活動的人(包括一些僕人)會合了。在東岸以北三十英里的小魚灣,他們跟巴戈特家、哈裡特家,以及其他人家的汽車碰頭了。在那裡,他們就連同他們所攜帶的各種物品和小劃子,一併運往東頭四十英里開外,幾乎如同大比騰一樣荒涼而又吸引人的熊湖。

  此刻要不是他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的話,這次旅遊對他來說,該是其樂無窮啊!當桑德拉兩眼不斷地向他示意她是多麼疼他的時候,他廝守在她身邊顯得格外樂滋滋的,而她之所以如此興高采烈,就是因為他寸步不離她。可是,羅伯達的屍體畢竟被打撈上來了!同時正在搜捕克利福德·戈爾登——卡爾·格雷厄姆。他的外貌特徵,已通過電訊和報刊到處傳播。這兒所有的人——也許在船上和汽車上全都知道了。但是他們全都非常熟悉他,知道他跟桑德拉和格裡菲思家都有密切關係,所以誰都沒有懷疑他,甚至那些外貌特徵,連想都沒有去想呢。可是,萬一他們想到了呢!萬一他們猜想起來呢!那多可怕呀!逃跑!告發!警方!首先拋棄他的,就是這一撥人——所有的人,一個也不拉——也許只有桑德拉是例外。不,甚至她也會——是的,當然羅,她也會——她眼睛裡流露出那麼恐怖的神色啊。

  日落黃昏時分,全體人員都駐留在這個小小的熊湖西岸。在這一片空曠的、平滑得有如精心保養的草坪一樣的草地上,五座色彩不同的帳篷,圍在一堆篝火四周,活象一個印第安人的村落。廚師和僕人的帳篷,則搭建在遠處。還有五六隻小劃子,停靠在綠草如茵的湖岸上,如同剛出水的一條條亮閃閃的魚。然後,大家圍著一堆篝火進晚餐。巴戈特、哈裡特、斯圖爾特和格蘭特,他們先唱起了一些流行歌曲,於是大家隨著翩翩起舞。不一會兒,在一盞大型煤油燈耀眼的燈光底下,大家坐下來玩紙牌。還有一些人則唱起了不乾不淨的露營小曲和大學生歌曲,儘管這些歌曲克萊德連一支也不知道,可他還是儘量跟著一塊哼唱。不時爆發出一陣陣哈哈大笑聲。還有人在打賭:看誰先釣到魚,誰先擊中松鼠或是鷓鴣,誰在競走中得勝。最後是一本正經地議論,計劃在明天吃過早飯以後,將宿營地至少還得往東挪十英里。那裡有一片理想的湖灘,不到五英里,便是梅蒂西克旅館,他們不妨在那兒痛痛快快地進餐、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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