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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這倒是實話,」梅森很委婉地回答說,不過,他心裡又非常好奇地在想:現在至少部分已經肯定,這個姑娘可不那麼規矩,竟然與人私通!而且,毫無疑問,是跟南邊哪個大城市有錢的年輕人私通。他經辦這個案子,也許就會出人頭地,揚名四海!他立時站起身來,激動得渾身都是勁兒。只要他能把這個衣冠禽獸抓住,這殘暴的兇殺案會激起一片輿論譁然就好了!

  八月間的代表大會,候選人的提名。還有今秋大選。「唉,我真該死,」他嚷了起來。但因海特這個篤信宗教、墨守陳規的人在場,他這才使更激烈的話兒收斂一些。「我堅決相信,我們要追查的這一案子至關重要,弗雷德。我對此確實深信不疑。依我看,這事太卑鄙下流了——乃是罪不容誅的暴行。我想,真的,首先應該跟比爾茨通個電話,看看有沒有奧爾登這麼一戶人家,他們是不是確實住在那兒。坐車直接去,最多不超過五十英里,也許還不到哩,」他找補著說。「那個可憐的女人哪!我真怕跟她見面。當然,我也知道,這種場面多麼使人難過。」

  稍後,他把澤拉叫來,要她查明究竟有沒有泰特斯·奧爾登這麼一個人住在比爾茨附近。還要鬧清楚去那兒該怎麼個走法。後來,他又找補著說:「首先應該是把伯頓找回來,」(伯頓的全名是伯頓·伯利,是他的司法助手,週末旅行去了)「並且委託他,凡是您需要的,諸如許可證之類,他都可以給您,弗雷德,而我馬上去看這個可憐的女人。還有,要是您打發厄爾回到那兒去,把那只手提包取來,我將對您感激不盡。我也會把那個姑娘的父親領來這兒認屍的。不過,在我下一次跟您見面以前,不管這封信也好,還是我去比爾茨一事也好,暫先對任何人都得隻字不提,您明白了吧。」他抓住朋友的雙手。「同時,」他又接下去說。這時,他仿佛預感到自己將在一些大事中大顯身手,說話時就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了。「我可要謝謝您,弗雷德。當然羅,我應該謝謝您,而且我將永遠不會忘懷。這您會明白,是吧?」他兩眼直瞅著朋友的眼睛。「這件事的結果說不定要比我們原先想像的還好。在我全部任職期間,看來這好象是最大、最重要的一個案件了。我們要是能夠在今年秋天這兒盛會召開以前,趕快把它加以妥善解決,那說不定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嗯?」

  「完全正確,奧維爾,完全正確,」弗雷德·海特連忙附和說。「反正我剛才對您說過的,我並不認為我們應該把這一類事跟政治摻和在一起,不過,既然事情已發生了——」他若有所思地就此打住。

  「同時,」地方檢察官接下去說,「要是您讓厄爾用照相機把當時發現船隻、劃槳、帽子等物的確切地點拍下幾張照片,並將發現女屍的地點標出來,盡可能把所有的見證人全都傳來,那末,所有一切費用單據,我可以跟審計長商量予以報銷。明天或是星期一,我就得開始抓緊,親自來辦理這件事。」

  說到這兒,他緊緊地握住海特的右手——稍後又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海特聽了這位地方檢察官的種種恭維,心裡可以說非常美滋滋的——因此對自己的前途也滿懷希望——於是拿起他那頂古裡古怪的草帽,扣好自己那件單薄寬鬆的外套,回到自己辦公室,跟他那個忠實的厄爾通長途電話,向他發出指示,還說,他,海特本人又將回到肇事地點去。

  第四章

  奧維爾·梅森一見到這戶人家,就覺得他們也許如同他本人一樣,挨過生活的鞭笞、嘲弄和磨難,不由得深表同情。早期六下午,約莫四點鐘光景,他從布裡奇伯格乘坐公車來到了這裡。他看到了這座破舊不堪的農舍,又看見泰特斯·奧爾登本人穿著短袖襯衫和工裝褲,從山腳下豬圈走上來,他的臉孔和形體在在說明:他一生窮愁潦倒,經常意識到自己赤貧如洗。這時梅森後悔自己在布裡奇伯格動身前沒有先來個電話,因為他一望可知,女兒慘死的消息對這麼一個人來說將是一種最駭人的打擊。這時,泰特斯看見他走過來,還以為是問路的行人,便彬彬有禮地走到他跟前。

  「是泰特斯·奧爾登先生嗎?」

  「是的,先生,那是我的姓名。」

  「奧爾登先生,我叫梅森。我是從布裡奇伯格來的,是卡塔拉基縣地方檢察官。」

  「嗯,先生,」泰特斯回答說,心裡暗自納悶:地方檢察官從那麼遙遠的縣城特地跑來找他幹什麼。梅森只是一個勁兒瞅著他,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他不得不轉告的那個消息,該有多慘呀——讓這麼一個顯然軟弱無能的人聽了,備不住會突然昏厥過去。他們佇立在屋子前那棵高大、烏黑的樅樹底下。從針狀葉中間穿過的風兒,沙沙作響,仿佛不斷在唱那天長地久的歌兒。

  「奧爾登先生,」梅森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嚴肅而又委婉的神情開始說話了。「您有個女兒叫伯特,或是艾伯達,是不是?我不敢說我把她的名字一點兒沒說錯。」

  「羅伯達,」泰特斯·奧爾登馬上更正說。他說這話時,心中因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而突然抽搐著。

  梅森擔心了一會兒,他想瞭解的問題,這個人恐怕不能有條有理地說給他聽了,所以便搶先問道:「再說,您認不認得這兒附近有一個名叫克利福德·戈爾登的年輕人?」

  「這個人我好象沒聽說過,」泰特斯慢悠悠地回答說。

  「還有一個名叫卡爾·格雷厄姆的?」

  「不知道,先生。我也記不得有誰叫這個名姓的。」

  「我也這麼想,」梅森嚷了起來,好象這是對他自個兒說的,而不是對泰特斯說的。「再說,」他接著用一種嚴厲而又帶點命令的口吻問道,「現在您女兒在哪兒?」

  「怎麼啦,現在她在萊柯格斯呀。她在那兒工作。不過,您幹嗎要問這個?難道說她做了什麼要不得的事——或是她來求過您什麼事來著?」他勉強笑了一下,同時,被梅森這一問感到困惑不解,因此,他那對灰藍色眼睛露出了窘色。「等一會兒,奧爾登先生,」梅森語氣溫和,可又堅決有力地繼續說下去。「等一會兒,我就把一切都講給您聽。不過,現在我還得問您幾個必要的問題,」他誠懇而同情地直瞅著泰特斯。「您最近一次看到您女兒,到現在可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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