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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哦,奧維爾,我剛從大比騰回來。我覺得自己好象給您尋摸到一個案子,可得讓您多花一點時間啦。」

  海特凸起大眼睛,這可比他剛才含糊其詞的開場白要意味深長得多了。

  「您是說那兒湖上淹死人的事嗎?」地方檢察官回答說。

  「是的,先生。就是這件事,」驗屍官回話說。

  「您自然有理由認定那裡頭有鬼,可不是嗎?」「哦,說真的,奧維爾,我認為,毫無疑問,這是一起兇殺案,」海特陰沉的眼睛露出憂鬱的閃光。「當然,最好還得謹小慎微,這我只是跟您一個人說的。因為,哪怕是現在,我還不能絕對肯定說:那個年輕人的屍體可能並不在湖底。不過,我總覺得非常可疑,奧維爾。昨天和今天,至少有十五個人用劃子整天价在那個湖的南面一帶來回打撈。我關照幾個小夥子到各處測量湖水的深度,哪兒都沒有超過二十五英尺的。但到現在為止,連此人的影兒他們也沒有找到。昨天,他們才打撈了一兩個鐘頭,大約在下午一點左右,倒是把女屍給打撈上來了。她還真是一個非常俊的姑娘呀,奧維爾——很年輕——依我看,不會超過十八或二十歲。不過,這事有些細節令人非常可疑,讓我不得不想到她的同伴並沒有溺死在湖裡。說實話,我覺得,過去我從沒有見過哪個案子比這更萬惡不赦了。」

  他一面說,一面開始在他那破舊的、鼓鼓囊囊的衣服右邊口袋裡掏摸東西,終於把羅伯達那封信掏出來,遞給他的朋友,隨後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這時地方檢察官正在看信。「是啊,看來這一切確是相當可疑,可不是?」他一看完信就這麼說。「您說男屍至今還沒找到。不過,您有沒有見過這個女人,看她對這件事能提供什麼線索?」

  「沒有,奧維爾,我還沒有見過哩,」海特慢條斯理、若有所思地回答說。「我這就把原因給您說說。事實上是,昨兒晚上我在那兒就決定,最好還得先跟您談談,然後我再採取什麼行動。目前我們這兒政治局勢您是瞭解的。這麼一個案子,如果處理得恰當,很可能對今年秋天的輿論產生影響。我當然不認為我們非要把這一刑事案件跟政治摻和在一塊不可,但話又說回來,為什麼我們就不能設法把這個案件處理得對我們更為有利呢。因此,我覺得還是最好先來看看您再說。當然羅,如果說您要我去,奧維爾,那我就去那兒走一趟。只不過,依我看,說不定最好還是您自己去,調查清楚,這個傢伙到底是何許人也,再瞭解一下此人的各方面情況。象這一類的案子,我們要是能弄它個水落石出,那末,從政治視角來看,可能會有什麼意義,這一點您自己是明白的。而我認為您親自出馬去辦這個案子,才是最適當也沒有了,奧維爾。」

  「謝謝您,弗雷德,謝謝您,」梅森得意揚揚地回答說,又用那封信輕叩著桌子,向他的朋友乜了一眼。「剛才您這意見,我可非常感激。而且,我想,最正確的處理辦法,大概您心裡已有了譜。您能肯定說,除了您自己,再沒有別人看過那封信嗎?」

  「只見過那個信封唄。而且,就是那信封也只有那兒客棧老闆哈伯德先生一個人看過。他告訴我,說他是在她衣袋裡發現這封信,便一直把它保管好,深怕在我到達那兒以前會丟失了,或是被人拆看了。他說,他一聽見溺死的消息,覺得這裡頭也許有鬼。用他的話來說,那個年輕人神色那麼慌張——真是怪得很。」

  「敢情好,弗雷德。那末,這件事暫時對誰也不再說什麼,好嗎?當然羅,我馬上就去那兒。不過,除此以外,也許你還發現了其他什麼情況?」這時,梅森先生精神抖擻,充滿活力,象在不斷提問似的,甚至同他的老朋友說話時,仿佛也有點兒頤指氣使的口吻。

  「反正不算少吧,」驗屍官仿佛經過深思熟慮,而又一本正經地回答說,「那姑娘右眼底下和左邊太陽穴上,有好幾處可疑的傷口或是傷痕,奧維爾;嘴唇和鼻子上也有,好象那個可憐的小姑娘可能被什麼東西——比方說,一塊石頭,一根手杖,或是他們發現漂浮在那兒湖面上的一支劃槳——砸過似的。她幾乎還是個小伢兒呀,奧維爾,至少從模樣兒和身段來看——是個非常俊的姑娘——不過也許並不太規矩唄,這我就馬上說給你聽。」驗屍官說到這兒,沉吟不語,掏出一塊大手絹,大聲地擤了一下鼻涕,跟著細模細樣地捋了捋鬍子。「我還沒有時間請醫生上那兒去;此外,要是來得及,我打算星期一在這兒親自驗屍。我已關照盧茲兄弟殯儀館的人今天就去那兒,把她的屍體拉來。不過,迄今所有已經掌握的證據裡頭,奧維爾,最可疑的就數住在三英里灣的兩個男人和一個孩子所作的證。他們是在星期四那一夜步行去大比騰打獵、捕魚的。我已關照厄爾把他們的姓名記下來,發傳票,下星期一傳訊他們。」

  接著,驗屍官把他們就同克萊德邂逅一事作證時所說的話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要得!要得!」地方檢察官時不時嚷了起來。顯然,他對此深感興趣了。

  「還有一件事,奧維爾,」驗屍官繼續說道。「我關照厄爾跟三英里灣那兒一些有關人員,比方說,那兒的客棧掌櫃、郵政局長、那邊鎮上的執法官,通了電話。不過,唯一見過那個年輕人的,好象就是往返于三英里灣與沙隆之間的那條小汽船的船長:穆尼船長,說不定您也認識這個人吧。我已給厄爾留了話,也得發傳票傳訊他。據他說,早期五早上大約八點半左右,要不然正當他的天鵝號頭一個航次即將開往沙隆之前,就是這個年輕人(或者是一個模樣兒酷肖他的人)手裡拎著提箱,頭上戴著一頂便帽(那三個獵人碰上他時,他頭上戴的是一頂草帽)——登上汽船,買了去沙隆的船票,後來在沙隆上了岸。據船長說,還是個很漂亮的年輕小夥子。很活潑,衣著也很講究,看來很象來自上流社會的一個年輕人,而且還非常傲慢。」

  「是啊,是啊,」梅森附和著說。

  「我也關照厄爾同沙隆那兒的人——不管他找什麼人都行——通了電話,看有沒有見過這樣的客人在那兒上岸,可是到昨兒晚上我離開那兒為止,好象沒有一個人能記得起來。不過,反正我已留話給厄爾,要他把此人的外貌特徵打電報通知避暑勝地所有的旅館和附近各火車站,因此,只要此人在這兒附近某某地方,很快會找到他的。我想,您一定也會按我的意圖去做。不過,我說,現在您最好給我一張許可證,讓我去提留在岡洛奇車站那只手提箱。也許裡頭就有什麼我們應該瞭解的東西。我打算親自去提。然後,要是來得及,我想今天到草湖、三英里灣、沙隆走一趟,看看還能發現什麼其他情況。不過,我擔心,奧維爾,這顯然是一起兇殺案。您只要想一想:此人帶那個姑娘先是到了草湖旅館,後來在大比騰客棧登記時又換了另一個名字;還有,他讓她把她的手提包留在火車站,他自己的手提箱卻帶在身邊!」海特意味深長地搖了搖腦袋。「這些都不是一個誠實的年輕人幹的事,奧維爾,這您也明白。現在我鬧不明白的是,她父母怎麼會讓她跟這麼一個男人出走,首先他們壓根兒還不認識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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