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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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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可是,在這麼複雜的情況下,克萊德能找到的辦法是不多的。因為,除了利格特、惠甘和一兩位固然很隨和,可是相當疏遠、業務範圍很小的部門主任(現在他們都把他看作頂頭上司,幾乎不敢跟他過分套近乎)以外,他再也找不到什麼人可以商量了。至於現在他急急乎躋身進去的那個上流社會圈子裡的人,他要想從他們那裡打聽一點信息,哪怕使用極巧妙的辦法,也不免太荒唐。當然羅,這個圈子裡頭的年輕人,都是隨心所欲,到處遊逛,利用自己的外貌、嗜好和錢財,成天價沉溺於放浪形骸的生活之中——純屬年輕人婚前縱情享樂——正是克萊德以及類似他這等人所不敢夢寐以求的。事實上,若論親密關係,他跟這些年輕人還差得遠呢,所以也不想去求教他們。 他剛離開羅伯達,馬上轉念想到:千萬不能向萊柯格斯什麼雜貨鋪掌櫃、醫生或是任何一個人求教,尤其是醫生。因為他覺得這裡所有的醫生,跟別處一樣,都是那麼疏遠、冷酷、毫無同情心,而且,對這一類不道德的行為可能索價甚高、態度極壞,因此應該到附近各城市——最好是謝內克塔迪——走一趟。因為謝內克塔迪那兒地面大些,離得也近,不妨上那兒打聽一下有什麼辦法可以擺脫目前困境。反正他非得想個辦法出來不行。 同時,他一決定下來,還得儘快付諸行動。因此,他去斯塔克府邸的路上,雖然還不知道自己該去怎樣求藥覓方,可是就在這時已經決定明天晚上動身去謝內克塔迪。不過,後來他繼而一想,這樣一來,還沒有給羅伯達想出個辦法來,整整一天就過去了。而且,不管是羅伯達也好,還是他本人也好,他們都覺得,要是時間稍有耽誤,對她來說可能危險性更大。因此,他決定盡自己一切力量,馬上就幹;只好向斯塔克府邸表示歉意,趁謝內克塔迪的雜貨鋪還沒打烊以前,搭車趕到那兒。可是到了那兒以後——又怎麼辦呢?怎麼向當地的雜貨鋪掌櫃或是夥計開口說呢——又該問些什麼呢?他心裡苦惱不堪地猜測著:雜貨鋪掌櫃會怎麼想,又會露出怎樣的臉色,還會說出些什麼來著。要是拉特勒或是赫格倫在這兒該有多好!當然羅,他們一定懂得,而且還一定樂於幫助他的。哪怕是希格比在這兒也好。可現在呢,就他孤零零一人,因為羅伯達壓根兒什麼都不懂。不過,當然羅,辦法總會有的。萬一他到了謝內克塔迪那兒還是一事無成,他就回來,乾脆給芝加哥的拉特勒寫信,只不過盡可能不要連累自己,不妨推說是替一個朋友寫的。 一到謝內克塔迪,反正誰都不認得他,當然,他就說(這就算是他靈機一動吧),說他是剛新婚不久——幹嗎不能這麼說呢?論年齡,他早該當上新郎倌啊。就說他的老婆「過了時間」(這個扯兒——他想起來了,從前希格比就用過的),但因眼前還養不起孩子,他很想買些什麼,讓她躲過這個難關。誠然,這個主意挺不錯!本來嘛,象這一類尷尬的事,年輕夫婦常常會碰到。而且,雜貨鋪掌櫃既可以,也應該對此表示一點兒同情心,樂於給他指明出路。為什麼不會呢?那壓根兒還談不上是什麼真正犯罪的行為呀。當然羅,也有這個人、那個人可能不樂意,可是第三個人說不定就樂意了。那時,他也就可以說問題迎刃而解了。往後,在他還沒有比現在更精於此道以前,永遠也不再讓自己掉進如此窘境了。永遠也不!這畢竟太可怕了! 他心裡就是這樣忐忑不安地來到了斯塔克府邸,而且他還越來越緊張不安,晚宴剛結束,才不過九點半鐘,他便說下班前廠裡要他寫一份整整一月業務工作報告,寫這樣的報告很麻煩,辦公室裡沒法寫,他不得不帶回家去,要把它寫出來——在斯塔克府上的人看來,這種有志于實業的青年人所表現的幹勁兒,是值得稱讚和同情的。於是,克萊德也就樂呵呵地告辭出來了。 但到了謝內克塔迪以後,他剛去各處轉了一圈,那兒開往萊柯格斯的末班車就要開出了。他不由得慌了神。瞧他那模樣兒象不象已婚青年?人家信不信呢?再說,人們不是都認為這類避孕藥有極大危險性?即便是雜貨鋪掌櫃,不也是這樣看法嗎? 他在直到此刻依然燈火輝煌的那條很長的大街上,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看了這一家、又看了那一家雜貨鋪櫥窗裡的陳列藥品,但由於各種各樣原因,他總覺得都不符合自己要求。有一家雜貨鋪,他一眼看見有一個大約年過半百、神情嚴肅、鬍子刮得光光的矮胖男人佇立在那裡,不過,克萊德一看他那雙戴眼鏡的眼睛和一頭鐵灰色頭髮,便覺得:此人當然一定拒絕象他這樣年輕的主顧——不相信自己是結過婚的——要不然就不肯說他這裡賣這一類藥的,還懷疑自己跟未婚年輕小姑娘發生了不正當關係。此人神情嚴肅,敬畏上帝,特別循規蹈矩,而且墨守陳規。不,跟此人是斷斷乎說不得的。克萊德壓根兒沒有膽量進去跟這麼一個人打交道。 在另一家雜貨鋪,他看見一個身材矮小、皺皮疙瘩,但是衣冠楚楚、精明老練的人,年齡大約三十五歲光景,克萊德覺得好象此人還合適。不過,他從店門口望去,看見裡頭有一個二十到二十五歲左右的少婦正麻利地幫著他忙活。如果是她——而不是掌櫃的——來招呼他,該怎麼辦呢?那就很窘,真叫人受不了;要不然,即使是那個男人來接待他吧,可她不是可能也聽得見嗎?結果,這一家雜貨鋪,他也只好放棄了。隨後一連轉了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由於雖然各不相同但都是同樣有理的原因,也都一一放棄了——不外乎是:店堂裡頭有主顧呀,店門口汽水櫃前有一個女孩子、一個男孩子呀,有一個老闆站在門口,當克萊德探身往裡瞅時就仔細打量過他,使他還沒想好值不值得進鋪子去,便把他氣跑了,如此等等。 但經過一連串碰壁之後,他終於決定非要好好想想辦法不可,要不然就會空手回去,他的車錢呀,時間呀,都白白地給扔了。這時,他又踅回到小巷裡頭一家比較小的雜貨鋪,剛才他看見鋪子裡頭有一個身材矮小的藥劑師正閑著無事,於是就走了進去,鼓足了勇氣,開口說:「我想向你求教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哦,你如道,事情是這樣——我剛結婚不久,我太太過了時間,可現在我還養不起孩子。請問有沒有什麼辦法,或者有沒有什麼東西好幫幫她的忙?」 他說話時輕快利索,充滿了自信,儘管也還有點兒緊張不安,心裡在想:眼前這個雜貨鋪掌櫃,一定覺得他這是在撒謊。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掌櫃原是一個虔誠的美以美會教徒,一向不贊成有礙天性的主旨或是衝動的做法。凡是這類輕率的行為,都是違反上帝的律令的。何況他鋪子裡也沒有這一類有違造物主旨意的貨色。但他同時又是一個精明透頂的商人,也不願隨便得罪一個將來可能來此惠顧的買主,便說:「非常對不起,年輕人。你這件事嘛,我恐怕自己也幫不了什麼忙。我鋪子裡頭沒有這一類貨色——從來不賣這一類貨色,因為我不相信這些玩意兒。不過,市內別的鋪子裡頭,也許有賣這類貨色的。可我也說不準。」他說話時態度很嚴肅,充滿了深信自己正確的道德家那種誠摯篤信的口吻和神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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