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鄉村醫生 | 上頁 下頁 |
十六 |
|
第二章 串鄉走戶 凡是騎馬的人皆珍惜坐騎,所以熱奈斯塔一清早便來到馬廄。尼科爾把他的馬洗涮得乾乾淨淨,他很滿意。 「已經起來啦,布呂托上尉?」貝納西一邊大聲說,一邊向客人走過來。「您是地道的軍人,無論在什麼地方,即使在村莊裡,也聽得見軍隊裡的起床號。」 「您好嗎?」熱奈斯塔友好地向他伸過手去,問道。 「我從來不曾真正地好過。」貝納西用半喜半憂的口吻回答說。 「先生夜裡睡得好嗎?」雅柯特問熱奈斯塔。 「好極了!美人兒,您把床收拾得象給新娘子準備的一樣。」 雅柯特笑咪咪的走在主人和軍人後面。待他們在餐桌邊坐下之後,她對尼科爾說:「軍官先生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嘛。」 「我看是的!他已經給了我四十個蘇!」 「我們先去兩位死者家裡弔喪,」貝納西離開餐室時對客人說。「雖然做醫生的很少願意親眼目睹他們所謂的犧牲品,我還是要把您帶到這兩家人家去。在那兒,您可以對人性做一番相當奇特的觀察,您會看到山裡人與平原上的人截然不同的表達感情的方式。我們區位於山頂上的那部分地方古風猶存,有點兒使人想到聖經中的場面。在我們這一帶山裡,有一條自然的分界線,山上山下面貌迥異:山上的人靠膂力,山下的人靠機智;山上人豁達大度,山下人一向重視物質利益。這種差別,沒有一個地方比這裡更明顯了,只有阿儒峪是個例外。那兒,北山坡上住著傻瓜蛋,南山坡上住著聰明人。兩種人雖然只有一溪相隔,卻毫無共同之處。無論身材、步履、相貌、風習、工作,都各不相同。這個現象要求一地之長在向群眾施行法治時,需詳細地研究當地情況,因地制宜。馬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不一會兒功夫,兩人騎著馬來到一所住宅前。這所住宅位於鎮子朝向大沙爾特勒群山的那一邊。宅子的外觀相當整潔,他們遠遠看見門口有一具罩著黑柩衣的棺材,停放在兩張椅子上,周圍點著四支蠟燭。一隻矮凳上放著一隻銅託盤,託盤盛著聖水,浸著一枝黃楊。過路行人都走進宅院,到靈柩前跪下,念一遍天主經,然後在棺材上灑幾滴聖水。大門邊種著一株高大的茉莉,青枝綠葉,伸到靈柩之上。一棵已經長出葉子的葡萄,嫩枝兒彎彎曲曲地攀上了門楣。一位年輕姑娘把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以適應為舉行儀式——即使是最傷心的儀式——也少不得要整理裝飾一番的那種模模糊糊的需要。死者的長子,一個二十二歲的青年農民,背靠門檔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眼裡噙著淚水,沒有讓淚水淌下來,或者,他可能不時躲到避人的地方擦去眼淚。貝納西和熱奈斯塔把馬拴在院牆邊的一棵白楊樹上,他們隔著半人高的矮院牆審視了剛才的景象,然後向院內走去。這時,寡婦由一位捧著滿滿一罐牛奶的女人陪著從牛欄裡走出來。 「別太傷心,可憐的佩爾蒂埃。」捧牛奶罐的女人說。 「唉,好嫂子!同一個男人生活了二十五年,現在分手訣別,可真傷心啊!」說著,淚水湧上了她的眼睛。「請把兩個蘇的牛奶錢付給我。」停了一會兒,她向女鄰居伸出手去,補充說。 「啊!給,我都忘了。」女鄰居一邊遞給她錢,一邊說,「好了,你心放寬些,大嫂。啊!貝納西先生來了。」 「哎呀,可憐的大嬸,你好些了嗎?」 「唉,親愛的先生,」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畢竟去了。我思量我丈夫不會再痛苦了。他受了那麼多苦!請進來呀,先生們。雅克!給先生們端椅子。快點,你倒是動一動呀。嗨,你即使在那兒站一百年,也不會使你可憐的父親起死回生呀!現在你一個人要幹兩個人的活了。」 「不用,不用,大嬸,別麻煩你孩子,我們不坐了。你有個兒子,他會照顧你的,完全能夠頂他的父親。」 「雅克,那你就去換衣服吧。」寡婦大聲說,「抬棺材的人快來了。」 「好,再見了,大嬸。」貝納西說。 「再見,二位先生!」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