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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親愛的表姑,如果你嫁給我的兒子阿塔納茲,那才真是自然呢!他年輕貌美,前途無量,他將是阿朗松的光榮。人人都只會想,你嫁一個年紀這麼輕的人,就是為了過得十分幸福。那些毒舌頭會說,你把幸福儲存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永遠不要再讓幸福短缺。有的婦女心懷嫉妒,還會譴責你墮落。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你會得到熱烈而真正的愛。你之所以覺得阿塔納茲是白癡,親愛的,那是因為他思想太豐富了。物極必反。顯然,他過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那樣的生活,他可沒有在巴黎的髒泥坑裡滾過,沒有!……哎!好了,換個話題吧,我那可憐的丈夫常常這麼說。杜·布斯基耶和蘇珊的關係也是這樣。你若是給十個埃居,就要遭到人家的誹謗。不過,在杜·布斯基耶這件事情上,全都是真的。你明白嗎?」

  「比你跟我講希臘文也明白不了多少,」科爾蒙小姐說道,眼睛睜得大大地,把自己的全部智慧都使出來了。

  「唉!表姑,既然必須講個一清二楚,我就告訴你吧:蘇珊根本不可能愛上杜·布斯基耶。如果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一點真心……」

  「可是,表侄女,若不是用真心去愛,那用什麼去愛呢?」

  格朗松太太聽到這裡,心中想的那句話和德·瓦盧瓦騎士曾經想過的完全相同:「這位可憐的表姑是天真得過了頭了,真叫人受不了。」——「親愛的孩子,」她大聲接著說下去,「我似乎覺得,孩子並不單是想出來的。」

  「怎麼不是,親愛的,因為聖母馬利亞……」

  「哎呀,我的好心人,杜·布斯基耶不是聖靈!」

  「這是真的,」老姑娘回答道,「他是一個人!這個人的行為使自己變成了一個相當危險的人物,以致他的朋友們要鼓動他結婚,他就是這樣的人。」

  「表姑,你可以導致這樣的結果……」

  「哦!那該怎麼辦呢?」老姑娘懷著基督徒慈悲為懷的熱情說道。

  「直到他討上老婆之前,你再不要接待他!品行端莊、篤信宗教就決定了你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表現出堪稱表率的譴責態度。」

  「等我從普雷博戴回來,我們再談這件事吧,親愛的格朗松太太,我還要聽聽我的舅舅和庫蒂裡耶神甫的意見,」科爾蒙小姐一面說,一面回到客廳。此刻,客廳裡正是最熱鬧的時候。燈火輝煌,一群群婦女花枝招展,聚會的人語氣莊重,表情盛氣淩人,這一切都使科爾蒙小姐和她的小圈子對這種貴族氣派更加感到驕傲。在許多人看來,巴黎最高級的聚會裡恐怕也見不到比這更豪華的氣派了。此刻,杜·布斯基耶正和德·瓦盧瓦先生及另外兩位老婦人,杜·庫德賴夫人和杜·隆斯雷夫人玩惠斯特,他成了大家默默無聲好奇注視的目標。有幾位少婦,藉口觀牌,走過來仔細打量他。雖然是偷偷打量,可是那麼不同尋常,結果杜·布斯基耶老光棍還以為是自己的衣著打扮有什麼疏忽之處。

  「是不是我的假頂發戴反了呢?」他心中暗想,感到很不自在。對老光棍來說,這是使他們最心神不定的事。到第七個三局,他又輸了。他利用這個機會離開牌桌。

  「我一碰牌就輸,」他說道,「真是太倒黴了。」

  「可是你在別的事情上走運啊!」騎士狡猾地瞟了他一眼,說道。

  這句話自然在客廳中不脛而走,每個人都學著騎士的絕妙腔調。這騎士簡直是當地的塔萊朗親王。

  「只有德·瓦盧瓦先生才能找到這等絕妙好詞!」聖萊奧納爾教堂神甫的侄女說道。

  杜·布斯基耶走到《逃兵》那幅畫頂上的橢圓形鏡子跟前照了照,沒發現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同樣的臺詞,用千變萬化的調式重複了無數遍之後,將近十點鐘的時候,沿著長條的前廳碼頭,人們開始動身離去,貴客們均由科爾蒙小姐送到臺階上吻別。人們三五成群地離開,有的朝布列塔尼大路和城堡方向走去,有的朝面對薩爾特河的住宅區走去。這對,二十年來在這個時刻回蕩在這條街上的談話,又重新開始了。

  「科爾蒙小姐今天晚上真好。」

  「你說科爾蒙小姐?……我覺得她今天晚上很反常。」

  「那個可憐的教士越來越不行了。他一直睡覺,你看見了麼?」

  「他簡直找不著自己的牌,丟三忘四的!」

  「大概活不長了。」

  「今天晚上天氣很好,明天天氣肯定也不錯!」

  「天氣好,好讓蘋果樹開花開足了!」

  「你把我們打敗了。你和德·瓦盧瓦先生一夥的時候,你們總是贏。」

  「他贏了多少?」

  「今天晚上,他贏了三、四個法郎。他從來不輸。」

  「天哪,你知道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呢,照這個數算,他能贏一座田莊呢!」

  「啊呀!今天晚上我們輸得真慘!」

  「先生,夫人,你們多好,到家了,我們還要穿過半個城呢!」

  「我不可憐你們,你們滿可以買一輛車,免得步行來嘛!」

  「哎呀,先生,我們有一個女兒要出嫁,這就拿掉了一個輪子;我們的兒子在巴黎的衣食住行,又拿掉了一個輪子。」

  「你們的兒子,還是培養他當法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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