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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四 聖女的懺悔

  菲利浦陪舅母和魯傑老頭上巴黎,三天以後帶舅舅到國庫去過戶,公債變了菲利浦的產業。菲利浦青年時期來往的盡是一般危險人物,有俾晝作夜的女演員,有新聞記者,有藝術家,有不三不四的女人。快死的舅舅和攪水女人被外甥帶進他的圈子,沉湎酒色,玩得不亦樂乎;魯傑老頭碰到另外一批攪水女人,喜歡得魂都沒有了。吉魯多自告奮勇,叫魯傑在溫柔鄉中送了性命,據說後來有位法蘭西元帥①也做了這一類的風流鬼。害死老頭兒的狐狸精是歌劇院裡最漂亮的一個跑龍套洛洛特。但魯傑是吃過弗洛朗蒂納一頓極講究的夜宵之後死的,所以送貝裡佬性命的究竟半夜餐要負多少責任,洛洛特小姐要負多少責任,倒也難說。洛洛特說他致命的原因是鵝肝醬;既然斯特拉斯堡的出品②不會開口分辯,大家就認定老頭兒是害在不消化手裡。魯傑太太在荒淫無度的社會中如魚得水;菲利浦托瑪麗埃特留心看管,不讓寡婦亂來,但寡婦在守孝期間也少不得有幾樁風流佳話作為點綴。

  ①影射德·洛裡通元帥一八二八年死在歌劇院明星勒加洛瓦小姐的懷裡。——原編者注。

  ②鵝肝醬本是難消化的食物,以法國斯特拉斯堡和多羅士兩地的出品為最有名。

  一八二三年十月,菲利浦揣著舅母的委託書上伊蘇屯清算舅舅的遺產,手續辦得很快,一八二四年三月他已經帶著一百六十萬法郎回到巴黎,那是舅舅全部產業的價值,此外還有那批名貴的古畫,始終不曾離開奧勳老人的屋子。菲利浦把資金存入蒙日諾父子錢莊,年輕的巴呂什在那裡學生意,據奧勳老頭的情報,鋪子的信用和支付能力都很可靠。錢莊對一百六十萬存款出到六厘年息,條件是提取本金必須早三個月通知。

  有一天,菲利浦跑去邀母親參加他的婚禮,證婚人是吉魯多,斐諾,拿當和畢西沃。婚書上訂明,魯傑寡婦的陪嫁共有一百萬,倘她死在丈夫之前而沒有子女,遺產即贈與丈夫。菲利浦不發帖子,不請客,不排場,因為菲利浦另有打算。他把老婆安頓在聖喬治街,公寓是洛洛特連同家具作價讓給他的。勃裡杜少夫人覺得屋子美麗極了,但夫婦倆難得在家中出現。菲利浦瞞著所有的熟人,花二十五萬法郎在克利希街買進一幢豪華的住宅,當時還沒人想到那個區域的房產後來會猛漲。菲利浦先交十五萬,餘數分兩年付清。他用了大筆款子裝修內部,置辦家具,總數等於他兩年的收入。名畫經過整修,估價值到三十萬,掛在屋子裡光彩奪目。

  查理十世登基①之後,紹利厄公爵一家比以前更得寵,長子雷托雷公爵常在蒂麗婭處見到菲利浦。在查理十世治下,波旁王室的長房自以為王位穩固,便聽著早先古維翁-聖西爾元帥的獻計,儘量拉攏帝政時代的軍人。菲利浦准是揭露了有關一八二〇和一八二二兩次陰謀的秘密,居然以中校職銜派在摩弗裡紐斯公爵的團裡服役。那位風流的爵爺覺得既然搶了菲利浦的瑪麗埃特,理當提拔菲利浦。歌劇院的舞蹈團對菲利浦的任命也不無功勞。當時查理十世的秘密會議定下一個聰明的策略,要太子略微帶點兒開明的色彩。菲利浦等於摩弗裡紐斯公爵的親隨,不但見到太子,還見到太子的妃子,而妃子也不討厭粗魯的性格和以忠心出名的軍人。菲利浦對太子所扮的角色看得很清楚,利用他假裝開明的第一場戲,在一位得寵的元帥手下謀到一個副官的職位。一八二七年正月,摩弗裡紐斯公爵在王家禁衛軍中帶領一個團,菲利浦轉過去當中校,還多方活動要求封爵。王政復辟時代,凡是在禁衛軍當差的平民,封爵幾乎成為應當享受的權利。勃裡杜上校買下勃朗布爾的田產,請求作為世襲的莊園,封他為伯爵。他平時結交權貴,車馬煊赫,前呼後擁,擺出一派大佬的排場,居然把爵位弄到了。等到菲利浦在禁衛軍中最威風的一個騎兵團裡當了中校,在《王家年鑒》中被稱為德·勃朗布爾伯爵之後,便經常在炮兵中將德·蘇朗日伯爵門下出入,追求他最小的女兒阿美莉·德·蘇朗日小姐。貪心不足的菲利浦仗著一幫要人的情婦撐腰,竭力鑽謀,想當太子的武官。他膽敢對妃子說:「經過大戰,受過幾次傷的老軍官,必要的時候對殿下不無用處。」菲利浦對於逢迎吹拍的手段無一不精,在上流社會中大顯身手,正如他在伊蘇屯拉攏米尼奧奈時一樣。他手面闊綽,請客擺酒窮奢極侈;凡是地位低微,足以影響他前程的老朋友,一律不讓進門。他對自己墮落時代的同伴鐵面無情。吉魯多被弗洛朗蒂納丟下了,想回部隊,托畢西沃向菲利浦說情,被菲利浦一口回絕。

  ①一八二四年。

  他說:「這傢伙沒有品行!」

  吉魯多道:「我替他打發了舅舅,他倒對我說出這種話來!」

  畢西沃道:「不忙,咱們以後再跟他算帳。」

  菲利浦又要娶阿美莉·德·蘇朗日小姐,又要求升為將軍,又要求在禁衛軍中帶領一個團。他提出那麼多要求,人家為免得他囉嗦,給了他榮譽勳位和聖路易的三等勳章。

  有天晚上,阿伽特和約瑟夫在雨中走回家,看見菲利浦穿著軍服,掛著綬帶,坐著華麗的轎車,車廂糊著黃緞子,車身的紋章高頭漆著伯爵的冠冕,到愛麗舍-波旁宮去參加晚會;他老氣橫秋的對母親和兄弟招招手,車子帶起的泥漿直濺到他們身上。

  「好,好,這小子!」約瑟夫對母親道,「難道他除了泥漿就不該送些別的東西來麼?」

  母親回答說:「他地位太好了,太高了,別怪怨他忘記我們。爬這樣的險坡,他要做多少人情,作多少犧牲,儘管心裡牽掛,也沒法來看我們。」

  摩弗裡紐斯公爵有天晚上對新封的勃朗布爾伯爵說:「朋友,我相信上面對你的要求一定另眼相看;可是要娶阿美莉·德·蘇朗日小姐,你總得身體自由才行。你怎麼處置你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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