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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聽到這句,又看見憲兵隊長,穆伊隆先生和盧斯托-普蘭金先生進來,阿伽特暈過去了。

  奧勳先生吩咐老婆和格麗特:「把勃裡杜太太扶出去;碰到這種情形,女人家在場只會添麻煩……你們倆陪她待在房裡……」奧勳又回頭招呼客人:「諸位先生,請坐。你們今天光臨完全是出於誤會,我希望事情很快會弄清楚。」

  穆伊隆先生道:「就算是誤會吧,群眾那麼衝動,火氣那麼大,我很替嫌疑犯擔心……我想留他在法院裡平平大眾的氣。」

  盧斯托-普蘭金道:「大眾對瑪克桑斯·吉萊先生的好感沒有懷疑的餘地……」

  憲兵隊隊長說:「我手下的人剛才來報告,羅馬城關有一千二百人出動,叫叫嚷嚷,說要兇手抵命。」

  穆伊隆先生問道:「你的客人在哪兒呢?」

  「大概到田野裡散步去了……」

  預審推事板著臉說道:「把格麗特叫來;我真希望勃裡杜先生在你家裡,沒有出過門。你不會不知道吧,天快亮的時候,案子就出在這兒附近。」

  奧勳先生出去喚格麗特,三個官兒彼此意味深長的望了幾眼。

  憲兵隊長對穆伊隆先生道:「畫家的臉我再也記不起來。」

  推事看見格麗特進來,問道:「聽說你早上看見約瑟夫·勃裡杜先生出去,是不是?」

  「是的,先生。」格麗特身體抖得象張樹葉。

  「幾點鐘呢?」

  「我才起來的時候。他在房裡踱了一夜,我下樓,他衣服已經穿好了。」

  「天亮了沒有?」

  「才亮。」

  「他神氣激動麼?……」

  「哎喲!火氣好大啊。」

  盧斯托-普蘭金吩咐憲兵隊長:「叫人去找我的書記,要他帶著逮捕狀到這兒來……」

  奧勳先生道:「天哪!別這麼急。那年輕人的激動另有原因,不能說是預謀犯罪:他今天要回巴黎,因為有件事吉萊和勃拉齊埃小姐疑心他不老實。」

  穆伊隆道:「對,為了那批古畫,昨天他們狠狠的吵了一架,藝術家本來象俗話說的動不動會怒髮衝冠。」

  盧斯托道:「請問伊蘇屯有哪一個人傷害了瑪克桑斯有好處?既沒有吃醋的丈夫,也沒有別的什麼人,這小夥子從來沒損害過誰。」

  奧勳道:「可是吉萊先生清早四點半在伊蘇屯街上幹什麼呢?」

  穆伊隆答道:「奧勳先生,你別管我們的事;你還沒全部知道呢:瑪克斯認出是你們的畫家……」

  那時,一陣喧鬧的聲音遠遠的象打雷一般沿著大納雷特傳過來,越來越響。

  「瞧啊!瞧啊!人抓住了!……」

  在人聲鼎沸,調子低沉的叫喊中間,清清楚楚聽得出這兩句話。約瑟夫正安安靜靜打朗德羅爾磨坊趕回來,預備回家吃早點,到苦難廣場就被四面八方的群眾看見了。幸虧兩個憲兵奔上去把約瑟夫從羅馬城關的居民手裡搶下,他們已經動手動腳揪著約瑟夫,嚷著要他抵命了。

  「讓開!讓開!」兩個憲兵一邊叫一邊喚來兩個同事,一前一後把勃裡杜夾在中間。

  抓著約瑟夫的一個憲兵對他說:「你瞧,先生,我們跟你一樣冒著性命危險。為了吉萊上校被刺,地方上造反了;不管你有罪沒罪,我們得保護你不受群眾攻擊;他們不但說你犯嫌疑,還一口咬定你是兇手。他們太喜歡吉萊了,神氣竟想自己動手替吉萊報仇!我們見過他們一八三〇年①上怎麼對待稅卡上的職員,可不是好玩的呢!」

  ①這裡敘述的事發生於一八二二,作者誤引了一八三〇年的史實。

  約瑟夫臉如死灰,迸足氣力預備走路,嘴裡說:

  「好在我沒有犯罪,行,走吧!……」

  藝術家就象耶穌背著十字架遊行一樣。從苦難廣場到聖約翰廣場,一路受盡吆喝辱駡,還有許多人大叫大嚷要他抵命。憤怒的群眾扔著石子,憲兵差點兒受傷,不得不拔出腰刀來示威。約瑟夫腿上,肩上,帽子上,都著了幾下。

  憲兵走進奧勳家的堂屋說道:「報告隊長,我們來了!可不容易啊。」

  隊長對兩位法官說:「現在要叫集合的人散開,我看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勃裡杜先生夾在你們中間,帶往法院;我和所有的憲兵圍在你們四周。碰上六千個暴跳如雷的人,什麼都不能保險……」

  奧勳先生道:「你說得不錯。」他始終擔心自己的藏金。

  約瑟夫道:「清白無辜的人在伊蘇屯需要這樣保護,不知道對伊蘇屯是不是體面。我已經險些兒給石子砸死了……」

  憲兵隊隊長道:「你可願意讓群眾沖進你主人家裡搶劫嗎?象潮水一般的人,憋著一肚子怒火起哄,不知道什麼叫法律手續,豈是我們幾把腰刀抵擋得住的?……」

  「好,走吧,事情等會兒再談,」約瑟夫說著,又冷靜下來。

  「朋友們,讓我們走啊!」憲兵隊隊長叫著。「人抓住了,我們帶他上法院去!」

  穆伊隆道:「喂,大家尊重法律啊!」

  一個憲兵對一群聲勢洶洶的人說:「你們不想送他上斷頭臺麼?」

  一個狂怒的傢伙叫道:「好!好!送他上斷頭臺!」

  一些婦女跟著喊:「送他上斷頭臺了。」

  大納雷特盡頭,眾人議論紛紛,說著:

  「——現在送他砍頭去了,行兇的刀也搜出來了!——噢!強盜!——這些巴黎人!——那傢伙明明是一副強盜面孔!」

  約瑟夫雖則十分憤慨,從聖約翰廣場到法院的路上仍表現得非常冷靜,勇敢;但是進了盧斯托-普蘭金先生的辦公室也覺得松了一口氣。

  他對穆伊隆先生,盧斯托-普蘭金先生和書記官說:「諸位,我不必跟你們說我無罪,只請求你們幫助,證明我的無罪。我根本不知道這樁事。」

  法官把約瑟夫犯的嫌疑分析了一遍,最後又說出瑪克斯的指控,約瑟夫聽著呆住了。

  他說:「我是五點過後出門的;我穿過大街,五點半的時候望著你們聖西爾教堂的門面,和打鐘的人談了幾句,他正要去打做早課的鐘,我問他教堂的建築,因為我覺得式樣特別,好象沒有完工似的。接著我經過蔬菜市場,場上已經有些婦女了;我走苦難廣場,過阿訥橋,在朗德羅爾磨坊靜靜的看了五六分鐘鴨子,有些磨坊司務可能注意到我。幾個女的到河邊去洗衣服,也許此刻還沒走呢;她們笑我,說我長的難看;我回答說別看我臉醜,胸中卻有錦繡。從那兒我上林蔭道散步,一直到蒂沃利,和園丁談了話……這些事實請你們去查對,也不必把我拘禁;我用名譽擔保,一定留在你們辦公室裡,直到你們相信我無罪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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