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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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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提醒了瑪克斯,他立刻哈哈大笑,回答法裡奧說: 「就算我不小心打爛你的車子,你說話也糟蹋了我,咱們倆扯直了。」 法裡奧咕嚕道:「還沒有呢!可是我很高興知道我的大車值多少錢。」 一個不是逍遙團幫口裡的人說:「啊!瑪克斯,你碰到對手了!」 「再見了,吉萊先生;你幫我的忙,我還沒有謝你呢,」糧食販子說著,跨上馬,在眾人喝彩聲中走了。 一個車匠跑來瞧了一眼粉碎的大車,對法裡奧叫道:「車輪上的鐵箍,我給你收著。」 一根車轅子筆直的插在地上,象一株樹。西班牙人的話直刺到瑪克斯心裡,他站在那兒面色發白,悶悶不樂。關於法裡奧的大車,伊蘇屯城裡談論了五天。高代兒子說得不錯,大車應該是跑碼頭的:全個貝裡地區傳遍瑪克斯和巴呂什開的玩笑。西班牙人覺得最難堪的是,過了八天三個省府的人還當他作話柄,所有的閒話還拿他做題目。但法裡奧為了洩憤而說的狠毒的話,也引起人對瑪克斯和攪水女人發表了各式各種議論,在伊蘇屯是交頭接耳的說的,在布爾日,瓦當,維耶爾宗,沙托魯,是敞開著喉嚨說的。瑪克斯·吉萊熟悉地方上的風氣,自然猜到這些話只會越傳越難聽。 他想:「人家說話是攔不住的。啊,這一下算我做錯了。」 「喂,瑪克斯,」弗朗索瓦抓著他的胳膊說,「他們今天晚上要到了……」 「誰?」 「勃裡杜他們!我祖母才接到她乾女兒的信。」 瑪克斯咬著弗朗索瓦的耳朵說:「告訴你,孩子,這件事我細細考慮過了。我跟弗洛爾都不能出頭露面和勃裡杜娘兒倆過不去。要他們離開伊蘇屯,只能由你們奧勳家的人打發。你先研究一下兩個巴黎人。等我把他們打量過了,明兒晚上在科涅特店裡再商量怎樣對付,怎樣使他們跟你爺爺鬧翻……」 巴呂什和弗朗索瓦回到爺爺家,看他們的朋友走進對面屋子,巴呂什對表兄說:「今天瑪克斯被西班牙人打中要害了。」 瑪克斯在外邊幹事的時候,弗洛爾雖然受過情人囑咐,一肚子火氣還是按捺不住,不管對他們的計劃有利還是有害,先對可憐的單身漢發起威來。冉-雅克一觸犯女傭人,所有的照顧體貼以及他最喜歡的那套肉麻的親昵,馬上取消。這是弗洛爾對主人的懲罰。平日嬌聲嬌氣,加上或多或少的溫柔的眼風,說的一些體己話兒,什麼我的小貓咪啦,我的大哈叭狗啦,心肝啦,肉兒啦,一下子全聽不見了。只有一個又冷又斬截的您字,尊敬之間帶著挖苦的味兒,象尖刀一般直刺到可憐的魯傑心裡。這您字等於開仗的信號。弗洛爾不再侍候魯傑老頭起身,不再替他拿衣服,湊合他的意思,用一切女性都會表現的那種欣賞不置的神氣瞧著他,那種欣賞表現得越俗氣,越討人喜歡,嘴裡說著:「哎唷!你好鮮嫩啊,真象一朵玫瑰!——真的,你精神好極了!……我的冉,你真漂亮!」總之,弗洛爾不再在魯傑起床的時候裝瘋作傻,說些野話叫他開心,而是讓他一個人穿扮。萬一魯傑叫喚攪水女人,攪水女人就在樓梯底下回答: 「唉!我一個人不能同時做幾樁事呀,又要給你弄中飯,又要在房裡伏侍你。難道你長了這麼大,還不會自己穿衣麼?」 那天老頭兒要剃鬍子的熱水,就碰到這一類釘子,他想: 「天哪!我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呢?」 弗洛爾叫道:「韋迪,給先生提熱水上去。」 老頭兒覺得弗洛爾的脾氣已經發到他頭上來了,迷迷惚惚的問道:「韋迪……韋迪,太太今天怎麼啦?」 弗洛爾·勃拉齊埃要她的東家,要韋迪,庫斯基,瑪克斯,個個人稱她太太。 韋迪哭喪著臉回答:「大概您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被她發覺了。先生,您這是不對的。我是個老媽子,您可以罵我不應該管您的事;可是您儘管象《聖經》上那個國王①一樣,找遍天下也找不出一個象太太這樣的人……她走過的每個腳印,您都該撲在地下親吻才對……真的,您傷她的心就是傷您自己的心!她眼淚汪汪,難過死了。」 ①指大衛王在國內遍求童女的故事,參閱本書第143頁注①。 韋迪丟下東家走了。可憐蟲失魂落魄倒在靠椅上,兩眼朝天,象無緣無故發愁的瘋子,連剃鬍子都忘了。這低能的傢伙只對愛情有知覺,弗洛爾的忽而親熱忽而冷淡,好比把他的肉體突然從赤道搬到兩極。他精神上受的折磨和生病沒有分別。世界上只有弗洛爾能給魯傑這種影響;因為只有在弗洛爾面前,魯傑軟心的程度才跟愚蠢的程度相等。 弗洛爾站在房門口說:「怎麼,還沒有剃鬍子?」 魯傑冷不防嚇了一大跳,又不敢抱怨,慘白而狼狽的臉登時漲得緋紅。 「中飯開出來了!好在沒人奉陪,你盡可以穿著睡衣拖著軟鞋下樓。」 弗洛爾不等他回答,說完就走。讓老頭兒一個人獨吃是折磨老頭兒最凶的懲罰。他喜歡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魯傑走到樓梯腳下,心裡緊張,觸動了粘膜炎,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啊!咳啊!」弗洛爾在廚房裡說著,不管主人聽不聽見。「哼!沒人操心,老昏蛋倒也撐得下去。要他咳出靈魂來,恐怕還比我們遲一步呢……」 攪水女人一發火,就是這樣對待魯傑。可憐蟲在堂屋裡鬱鬱悶悶坐在飯桌的一頭,望著他古老的家具,古老的圖畫,神氣好不淒慘。 弗洛爾闖進來說:「哼!領帶都不戴一條!你這種脖子叫人看了舒服麼?比火雞脖子還要紅,還要皺得厲害!」 「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呢?」他大著膽子抬起眼淚汪汪的大綠眼睛,望著弗洛爾冰冷的臉。 弗洛爾道:「你自己做的事還不知道?真會假惺惺!……你的妹子阿伽特跟你,照你父親說來,好比我和伊蘇屯塔一樣毫無關係,——她帶著一個沒出息的畫畫的兒子從巴黎來了,來看你了……」 魯傑聽著大為詫異,說道:「我的妹子和外甥到伊蘇屯來?……」 「好,好,你假裝奇怪,表示你沒寫信叫他們來,是不是?這種把戲真叫做白線縫黑布,騙得了誰?放心,我們決不打攪你的巴黎客人;等不到他們進來,我們先滾蛋。瑪克斯和我從此一去不回了。我要當你的面把遺囑撕做兩半,聽見沒有?……你把家私給你的親人去吧,我們不是你的親人。你等著瞧吧,三十年沒見面的人,從來也沒見過你一面的人,看他們愛你的錢還是愛你的人!看你妹子能不能代替我!只曉得吃齋念經的酸老太婆!」 魯傑道:「就為這個麼,小弗洛爾?妹子也好,外甥也好,我一概不見……我發誓,他們要來的消息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明明是酸老太婆奧勳太太出的鬼主意……」 瑪克斯在門外聽見魯傑老頭的回答,突然闖進來用主人的口氣問: 「什麼事啊?……」 瑪克斯和弗洛爾有約在先,逢到事情他總站在魯傑方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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