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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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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演員原本很平庸,一旦觀眾注意到他們,他們就幾乎變成了好演員。發生在這些平庸演員身上的事,也在他身上發生了。由於他在這兒感到如魚得水,便把自己缺點中包含的優點都充分發揮出來了。他的冷嘲熱諷絲毫不苦不澀,他的舉止一點不高傲,他與婦女們談話時表現出對她們很尊重,既不低三下四,也不過於放肆。婦女們很喜歡這個。他那自鳴得意的神態只不過是對他個人的一種修飾,使他變得更加可愛。他對門第很重視,他容許年輕人隨隨便便,但以他在巴黎的經驗為限。他雖然對手槍和擊劍都很在行,卻具有女性的溫柔,大家對此十分滿意。他身材中等,肥胖倒也尚未達到臃腫的地步,這本來是對個人風度的兩大障礙,卻絲毫不妨礙他的外表去扮演波爾多的布律邁爾①這個角色。健康的面色使他那白皙的皮膚顯得更加突出,手長得美,腳長得纖巧,藍藍的眼珠,長長的睫毛,深色的頭髮,優雅的舉止,發自胸部的嗓音總保持在中音區並在心中震盪,這一切都與他的綽號十分協調。保爾確實是那嬌嫩的豌豆花。這種花要求精心培植,只有在潮濕、鬆軟的土地上才能充分表現出它的優點,耕作粗放就妨礙它生長,陽光過強就要燒焦,霜凍來了就要凋零。有一種人生來就是要享有幸福而不是給別人幸福的,他們與女人很相近,希望別人猜透自己的心思,希望受到鼓勵。總之對他們來說,夫妻恩愛大概具有天意的性質。保爾就是這種人。 ①喬治·布律邁爾(1778—1840),人稱美男子布律邁爾,在喬治四世治下的倫敦很有名氣,也有「風度裁判」,「摩登之王」的稱謂。 如果說這種性格在家庭生活中會造成一些困難的話,在交際場合卻顯得非常可愛,非常有誘惑力。所以保爾在外省那個狹小的圈子裡十分走紅。在這裡,他的詼諧雖然屬中間色調,大概比在巴黎更為人所稱道。整飾公館內部和重修朗斯特拉克古堡,將英國式的奢華與舒適引進這兩處住所,把六年來他的公證人代他儲蓄的資金全部花光了。只剩下他那一年四萬多法郎的固定收入,再多一個子兒也沒有了。他想,應當整頓一下家政,使得開支不超過此數才算明智。待他正式駕著車馬到處遊逛了一番,與城中最出類拔萃的年輕人進行了交往,與這些人一起在他那已修整一新的城堡打過幾次獵以後,保爾明白了,外省的生活沒有婚姻不行。外省人最終都走上搞貪財營生或越來越精于投機的道路,要讓他們的子女成家立業,必須這麼幹。可是保爾年紀還太輕,將全部時間都用在這方面,他還做不到。所以不久他就感覺到需要有經常變換花樣的消遣。對於養成這種習慣的巴黎人來說,消遣已經成了他的生活。他要成家,要傳宗接代,要有他可以將自己的財產傳下去的繼承人,建立一個家庭會給他帶來一些熟人好友,當地的主要家族可以到自己家中來聚會,他對那些不正當的男女關係也已經厭倦。不過,這些還不是決定性的理由,決定性的理由是他一到波爾多,就悄悄愛上了波爾多的王后。大名鼎鼎的埃旺熱利斯塔小姐。 本世紀初前後,一位姓埃旺熱利斯塔的西班牙巨富來到波爾多,並在這裡安家落戶。由於他有門路,加上又很有錢,使貴族人家的沙龍向他敞開了大門。為了保持貴族階層對他的好感,他的妻子出了不少力。貴族階層之所以那麼輕而易舉就接納了他,說不定就是為了故意刺激第二等級那一派。埃旺熱利斯塔太太是克裡奧爾人①,外表看去很象個有奴隸侍候的貴婦人,實際上她確實屬卡薩-雷阿爾這個西班牙著名王族。她過著貴婦人的生活,對金錢的價值一竅不通,從不抑制自己任何心血來潮的念頭,甚至不惜為之耗費鉅資,因為不管她提什麼要求,對她無限鍾情的丈夫總能滿足她,還好心地對她隱瞞了家中錢財方面的情況。這個西班牙人見她住在波爾多很高興,自己也心花怒放。正好他的生意也要他繼續住下去,於是這西班牙人購置了一處公館,安了家,接待賓客氣派很大,在各種事情上都表現出極高雅的趣味。因此,從一八〇〇年到一八一二年,埃旺熱利斯塔先生和太太在波爾多,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西班牙人於一八一三年去世,身後留下三十二歲的寡妻、大量財產和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兒。這女孩當時十一歲,眼看要長成個十全十美的人兒,後來也真的成了一個十全十美的人兒。不論埃旺熱利斯塔太太怎麼機靈,王政復辟還是使她的地位受到影響。保王黨更純淨了,有幾家人家離開了波爾多。從前家中的買賣都由她丈夫一手操持,埃旺熱利斯塔太太對這些事情,表現出克裡奧爾人那種漫不經心和愛打扮的年輕婦女的那種不精明強幹。現在缺了丈夫的頭腦和雙手掌管買賣,她卻一點不想改變她的生活方式。保爾打定主意回到自己故鄉的時候,娜塔莉·埃旺熱利斯塔小姐已經長成了如花似玉的美人,而且表面上看去也是波爾多最富有的攀親對象。可是她母親的資本已經逐漸減少,波爾多人還不知道。她母親為了延長自己的統治,已經揮霍了大量錢財。 ①克裡奧爾人是安的列斯群島等地的白種人後裔。 她舉行引人注目的歡宴,家中繼續過著王侯般的生活,使大家以為埃旺熱利斯塔家中家財萬貫。娜塔莉已經長到了一十九歲,還沒有任何提婚的消息傳到她母親耳邊。埃旺熱利斯塔小姐對於滿足自己作為少女的心血來潮的要求已經習以為常,她穿著開司米衣衫,佩戴寶石首飾,生活在奢華之中。在子女與父母同樣計較金錢的國度和時代裡,她那種奢華簡直使投機商人害怕。「只有哪位王子才能娶埃旺熱利斯塔小姐!」這句要命的話在家家戶戶客廳裡和各個小圈子裡傳來傳去。作母親的、有孫女要嫁出去的老奶奶們、嫉妬娜塔莉的姑娘們,又用惡毒的話語著意渲染這種見解。娜塔莉一貫衣著華麗,加上她那使人招架不住的美貌,都使這些人心中不快。娜塔莉來到舞會上,一個求婚的人懷著如醉如癡的讚美說道:「天哪,她多麼美啊!」這些人聽到這句話,就要回答說:「是啊,她是漂亮,可是她要價也很高呀!」若是哪一個新來乍到的人覺得埃旺熱利斯塔小姐嬌媚可愛,並且說誰要選中她當妻子實在再好不過了,人們就會這樣回答他:「她母親每月給她一千法郎置辦衣著,她有自己的馬匹,貼身女傭人,穿著鑲花邊的衣裳,誰那麼膽大包天敢娶這種姑娘啊!她的晨衣上都鑲著馬林①花邊。她洗細布衣裳的錢也能養活一個小夥計的一家。她早晨用的披風,價值連城呢!」這些話以及其他許許多多諸如此類的話,經常翻來覆去地道出,看來似乎是恭維,事實上哪一個男人想要娶埃旺熱利斯塔小姐為妻,他的欲望再強烈,也要被這些話撲滅。娜塔莉是每一場舞會的王后,經過之處,聽到的都是恭維之辭,看到的都是笑臉和讚美的表情,她對這些已經膩煩了。但她毫不瞭解生活。她象鳥兒飛翔、花兒生長那樣活著,覺得自己周圍的每一個人都隨時準備滿足她的欲望。她對於各種東西值多少錢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收入是怎麼來的,應怎麼安排,怎麼儲存。說不定她以為每家人家都有雇來的廚子、馬夫、貼身僕人和其他下人,就象草場都長青草、果樹都結果子一樣呢!在她看來,乞丐和窮人,與倒下來的樹和貧瘠的土地是一回事。她的母親將一切希望寄託在她身上,對她百般溺愛,她從來對享受不感到厭倦。所以,她就象一匹不帶韁繩也沒有上蹄鐵的駿馬奔馳在草原上那樣,一躍進入交際場中。 ①馬林,比利時一城市,以生產花邊著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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