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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兩個女兒(7)


  「他瘋了,」歐也納望著老人想。

  「得啦,你歇歇吧,別說話……」  

  皮安訓上樓,歐也納下去吃飯。接著兩人輪流守夜,一個念醫書,一個寫信給母親姊妹。  

  第二天,病人的症象,據皮安訓說,略有轉機;可是需要不斷治療,那也唯有兩個大學生才能勝任。老人骨瘦如柴的身上除了安放許多水蛭以外,又要用水罨,又要用熱水洗腳,種種的治療,不是兩個熱心而強壯的青年人休想對付得了。特·雷斯多太大沒有來,派了當差來拿錢。  

  「我以為她會親自來的呢。也好,免得她看見我病了操心,」 高老頭說。女兒不來,他倒好象很高興似的。  

  晚上七點,丹蘭士送來一封但斐納的信。  

  「你在於什麼呀,朋友?才相愛,難道就對我冷淡了嗎?在肝膽相照的那些心腹話中,你表現的心靈太美了,我相信你是永久忠實的,感情的微妙,你瞭解太深刻了,正如你聽摩才的禱告①時說的:對某些人,這不過是音符,對另外一些人是無窮盡的音樂!別忘了我今晚等你一同赴特。鮑賽昂夫人的舞會。特·阿瞿達先生的婚約,今天早上在宮中簽了,可憐予爵夫人到二點才知道。全巴黎的婦女都要擁到她家裡去,好似群眾擠到葛蘭佛廣場去看執行死刑。你想,去瞧這位太太能否掩藏她的痛苦,能否視死如歸,不是太慘了嗎?朋友,倘使我從前去過她的家,今天我決計不去了;但她今後一定不再招待賓客,我過去所有的努力不是白費了嗎?我的情形和別人不同,況且我也是為你去的。我等你。要是兩小時內你還不在我身邊,我不知道是否能原諒你。」    

  ①洛西尼歌劇《摩才》中最精彩的一幕。 

  拉斯蒂涅拿起筆來回答:

  「我等醫生來,要知道你父親還能活不能活。他快死了。我會把醫生的判決通知你,恐怕竟是死刑。你能不能赴舞會,到時你斟酌nB。請接受我無限的溫情。」    

  八點半,醫生來了,認為雖然沒有什麼希望,也不至於馬上就死。他說還有好幾次反復,才決定老人的生命和神志。  

  「他還是快一點死的好。」這是醫生的最後一句話。  

  歐也納把高老頭交托給皮安訓,向特·紐沁根太太報告凶訊去了;他家庭觀念還很重,覺得一切娛樂這時都應該停止。  

  高老頭好似迷迷忽忽的睡著了,在拉斯蒂涅出去的時候忽然坐起來叫著:「告訴她,教她儘管去玩兒。」  

  拉斯蒂涅愁眉苦臉的跑到但斐納前面。她頭也梳好了,鞍也穿好了,只等套上跳舞衣衫。可是最後的修整,象畫家收拾作品的最後幾筆,比用顏色打底子更費功夫。  

  「嗯,怎麼,你還沒有換衣服?」她問。

  「可是太太,你的父親……  

  「又是我的父親,」她截往了他的話,「應該怎麼對待父親,不用你來 告訴我。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了。歐也納,甭說啦。你先穿扮了,我才聽你的話。丹蘭士在你家裡一切都準備好了;我的車套好在那兒,你坐著去,坐著回來。到跳舞會去的路上,再談父親的事。我們非要早點兒動身不可,如果困在車馬陣裡,包管十一點才能進門。  

  「太太!」

  「去吧!甭說啦,」她說著奔進內容室去拿項鍊。  

  「噯,去啊,歐也納先生,你要惹太太生氣了,」丹蘭士一邊說一邊推他走。他可是被這個風雅的憐逆女兒嚇呆了。  

  他一路穿衣一路想著最可怕最喪氣的念頭。他覺得社會好比一個大泥淖,一腳踩了進去,就陷到脖子。他想:  

  「他們連犯罪也是沒有骨氣沒有血性的!伏脫冷偉大多哩。」  

  他看到人生的三個面目:服從,鬥爭,反抗;家庭,社會,伏脫冷。他決不定挑哪條路。服從嗎?受不了;反抗嗎?做不到;鬥爭嗎?沒有把握。他又想到自己的家,恬靜的生活,純潔的感情,過去在疼愛他的人中間消磨的日子。那些親愛的人按步就班照著日常生活的規律,在家庭中找到一種圓滿的,持續不斷的,沒有苦悶的幸福。他雖有這些高尚的念頭,可沒有勇氣向但斐納說出他純潔的信仰,不敢利用愛情強迫她走上道德的路。他才開始受到的教育已經見效,為了愛情,他已經自私了。他憑著他的聰明,識透了但斐納的心,覺得她為了參加跳舞會,不怕踩著父親的身體走過去;而他既沒有力量開導她,也沒有勇氣得罪她,更沒有骨氣離開她。  

  「在這個情形之下使她理屈,她永遠不會原諒我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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