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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上當(9)


  伏蓋太太對這件事又說了一大堆廢話:「不是奇怪嗎!死神來尋到我們,連商量都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年輕人往往走在老年人之前。我們女人總算運氣,用不著決鬥;可是也有男人沒有的病痛。我們要生孩子,而做母親的苦難是很長的!維多莉真福氣!這會兒她父親沒有辦法啦,只能讓她承繼囉。」  

  「可不是!」伏脫冷望著歐也納說,「昨天兩手空空,今兒就有了幾百萬!」  

  伏蓋太太叫道:「喂,歐也納先生,這一下你倒是中了頭彩啦。」

  聽到這一句,高老頭瞧了瞧歐也納,發見他手中還拿著一封團皺的信。  

  「你還沒有把信念完呢!……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也跟旁人一樣嗎?」他問歐也納。  

  「太太,我永遠不會娶維多莉小姐,」歐也納回答優蓋太太的時候,不勝厭惡的口氣教在場的人都覺得奇怪。  

  高老頭抓起大學生的手握著,恨不得親它一下。

  伏脫冷道:「哦,哦!意大利人有旬妙語,叫做聽時間安排!」  

  「我等回音呢,」紐沁根太太的信差催問拉斯蒂涅。

  「告訴太太說我會去的。」  

  信差走了。歐也納心煩意躁,緊張到極點,再也顧不得謹慎不謹慎了。他高聲自言自語:「怎麼辦?一點兒沒有證據!」  

  伏脫冷微微笑著。他吞下的藥品已經發作,只是逃犯的身體非常結實,還能站起來瞧著拉斯蒂涅,流著嗓子說:  

  「孩子,福氣就在睡覺的時候來的。」

  說完他直僵僵的倒在地下。

  歐也納道:「果真是神靈不爽!」  

  「哎喲!他怎麼啦?這個可憐的親愛的伏脫冷先生?」

  米旭諾小姐叫道:「那是中風啊。」  

  「喂,西爾維,請醫生去,」寡婦吩咐。「拉斯蒂涅先生,你快去找皮安訓先生。說不定西爾維碰不到我們的葛蘭潑萊醫生。」  

  拉斯蒂涅很高興借此機會逃出這個可怕的魔窟,便連奔帶跑的溜了。

  「克利斯朵夫,你上藥鋪去要些治中風的藥。」  

  克利斯朵夫出去了。

  「哎,喂,高老頭,幫我們抬他上樓,抬到他屋裡去。」  

  大家抓著伏脫冷,七手八腳抬上樓梯,放在床上。

  高裡奧說:「我幫不了什麼忙,我要看女兒去了。」  

  「自私的者頭兒!」伏蓋太太叫道,「去吧,但願你不得好死,孤零零的象野狗一樣!」  

  「瞧瞧你屋子裡可有依太,」米旭諾小姐一邊對伏蓋太太說,一邊和波阿萊解開伏脫冷的衣服。  

  伏蓋太太下樓到自己臥房去,米旭諾小姐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她吩咐波阿萊:「趕快,脫掉他的襯衫,把他翻過來!你至少也該有點兒用處,總不成叫我看到他赤身露體。你老呆在那裡幹嗎?」  

  伏脫冷給翻過身來,米旭諾照準他肩頭一把掌打過去,鮮紅的皮膚上立刻白白的泛出兩個該死的字母。  

  「嚇!一眨眼你就得了三千法朗賞格,」波阿萊說著,扶住伏脫冷,讓米旭諾替他穿上襯衣。——他把伏脫冷放倒在床上,又道:「呃,好重啊!」  

  「別多嘴!瞧瞧有什麼銀箱沒有?」老姑娘性急慌忙的說,一雙眼睛拼命打量屋裡的家具,恨不得透過牆壁才好。  

  她又道:「最好想個理由打開這口書櫃!」

  波阿萊回答:「恐怕不太好吧?」  

  「為什麼不太好?蹦贓是公的,不能說是誰的了。可惜來不及,已經聽到伏蓋的聲音了。」  

  伏蓋太太說:」依太來了。哎,今天的怪事真多。我的天!這個人是不會害病的,他自得象子雞一樣。」

  「象子雞?」彼阿萊接了一句。  

  寡婦把手按著伏脫冷的胸口,說:「心跳得很正常。」

  「正常?」波阿萊覺得很詫異。

  「是蚜,跳得挺好呢。」  

  「真的嗎?」波阿萊問。  

  「媽媽呀!他就象睡著一樣。西爾維已經去請醫生了。喂,米旭諾小姐,他把依太吸進去了。大概是抽筋。脈博很好;身體象士耳其人一樣棒。小姐,你瞧他胸口的毛多濃;好活到一百歲呢,這家飲!頭髮也沒有脫。喲!是膠在上面的,他戴了假頭髮,原來的頭髮是士紅色的。聽說紅頭髮的人不是好到極點,就是壞到極點!他大概是好的了,他?」  

  「好!好吊起來,」波阿萊道。  

  「你是說他好吊在漂亮女人的脖子上吧?」米旭諾小姐搶著說。「你去吧,先生。你們鬧了病要人伺候,那就是我們女人的事了。你還是到外邊去溜溜吧。這兒有我跟伏蓋太太照應)就行下」  

  波阿萊一聲沒出,輕輕的走了,好象一條狗給主人踢了一腳。  

  拉斯蒂涅原想出去走走,換換空氣。他悶得發慌。這樁準時發生的罪案,隔夜他明明想阻止的;後來怎麼的呢?他應該怎辦呢?他唯恐在這件案子中做了共謀犯。想到伏脫冷那種若無其事的態度,他還心有餘悸。他私下想:  

  「要是伏脫冷一聲不出就死了呢?」

  他穿過盧森堡公園的走道,好似有一群獵犬在背後追他,連它們的咆哮都聽得見。  

  「喂,朋友,」皮安訓招呼他,「你有沒有看到《舵工報》?」  

  《舵工報》是天梭先生主辦的激進派報紙,在晨報出版後幾小時另出一張內地版,登載當天的新聞,在外省比別家報紙的消息要早二十四小時。  

  高鄉醫院的實習醫生接著說:「有段重要新聞:泰伊番的兒子和前帝國禁衛軍的弗朗卻西尼伯爵決鬥,額上中了一倒,深兩寸。這麼一來,維多莉小姐成了巴黎最有陪嫁的姑娘了。哼!要是早知道的話!死了個人倒好比開了個頭獎!聽說維多莉對你很不錯,可是真的?」  

  「別胡說,皮安訓,我永遠不會娶她。我愛著一個妙人兒,她也愛著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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