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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上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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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脫冷又說:「哎,來,來,咱們總得講個理。幾個月之內我要動身上美洲去種我的煙草了。我會捎雪茄給你。我有了錢,我會幫你忙。要是沒有孩子(很可能,我不想在這個世界上留種),我把遺產傳給你。夠朋友嗎?我可是喜歡你呀,我。我有那股癡情,要為一個人犧牲。我已經這樣幹過一回了。你看清楚沒有,孩子?我生活的圈子比旁人的高一級。我認為行動只是手段,我眼裡只看見目的。一個人是什麼東西?——得!——」 他把大拇指甲在牙齒上彈了一下。「一個人不是高於一切,就是分文不值。叫做波阿萊的時候,他連分文不值還談不上,你可以象掐死一個臭蟲一殷掐死他,他乾癟,發臭。象你這樣的人卻是一個上帝,那可不是一架皮包的機器,而是有最美的情感在其中活動的舞臺。我是單憑情感過活的。一宗情感,在你思想中不就等於整個世界嗎?你瞧那高老頭,兩個女兒就是他整個的天地,就是他生活的指路標。我麼,挖掘過人生之後,覺得世界上真正的情感只有男人之間的友誼。我醉心的是比哀和耶非哀。《威尼斯轉危為安》①我全本背得出。一個夥計對你說:來,幫我埋一個屍首!你跟著就跑,鼻子都不哼一哼,也不嘮嘮叨叨對他談什麼仁義道德;這樣有血性的人,你看到過幾個?咱家我就幹過這個。我並不對每個人都這麼說。你是一個高明的人,可以對你無所不談,你都能明白。這個滿是癩蛤蟆的泥塘,你不會老呆下去的。得了吧,一言為定。你一定會結婚的。咱們各自拿著槍桿沖吧!嘿,我的決不是銀樣蠟槍頭,你放心!」 ①英國十七世紀奧特韋寫的悲劇,比哀與耶非哀是其中主角,以友誼深摯著稱. 伏脫冷根本不想聽歐也納說出一個不宇,逕自走了,讓他定定神。他似乎懂得這種極泥作態的心理:人總喜歡小小的抗拒一下,對自己的良心有個交代,替以後的不正當行為找個開脫的理由。 「他怎麼辦都由他,我一定不娶泰伊番小姐!」歐也納對自己說。 他想到可能和這個素來厭惡的人聯盟,心中火辣辣的非常難受;但伏脫冷那些玩世不恭的思想,把社會踩在腳底下的膽量,使他越來越覺得那傢伙了不起。他穿好衣服,雇了車上特·雷斯多太太家去了。幾天以來,這位太太對他格外殷勤,因為他每走一步,和高等社會的核心接近一步,而且他似乎有朝一日會聲勢浩大。他付清了特。脫拉伊和特。阿瞿達兩位的賬,打了一場夜牌,輸的錢都贏了回來。需要趲奔前程的人多半相信宿命;歐也納就有這種迷信,認為他運氣好是上天對他始終不離正路的報酬。第二天早上,他趕緊問伏脫冷借據有沒有帶在身邊。一聽到說是,他便不勝欣喜的把三千法郎還掉了。 「告訴你,事情很順當呢,」伏脫冷對他說。 「我可不是你的同黨。」 「我知道,我知道,」伏脫冷打斷了他的話。「你還在鬧孩子脾氣,看戲只看場子外面的小丑。」 兩天以後,波阿萊和米旭諾小姐,在植物園一條冷僻的走道中坐在太陽底下一張凳上,同醫學生很有理由猜疑的一位先生說著話。 「小姐,」龔杜羅先生說,「我不懂你哪兒來的顧慮。警察部長大人閣下……」 「哦!警察部長大人閣下……」波阿萊跟著說了一遍。 「是的,部長大人親自在處理這件案子,」龔杜羅又道。 這個自稱為蒲風街上的財主說出警察二宇,在安分良民的面具之下露出本相之後,退職的小公務員彼阿萊,雖然毫無頭腦,究竟是畏首畏尾不敢惹是招非的人,還會繼續聽下去,豈不是誰都覺得難以相信?其實是挺自然的。你要在愚夫愚婦中間瞭解波阿萊那個特殊的種族,只要聽聽某些觀察家的意見,不過這意見至今尚未公佈。世界上有一類專吃公事飯的民族,在衙門的預算表上列在第一至第三綴之間的;第一級,年俸一千二,打個譬喻說,在衙門裡仿佛冰天雪地中的格林蘭②;第三級,年俸三千至六千,氣候比較溫和,雖然種植不易,什麼津貼等等也能存在了。這仰存鼻息的一批人自有許多懦弱下賤的特點,最顯著的是對本衙門的大頭兒有種不由自主的,機械的,本能的恐怖。小公務員之于大頭兒,平時只認識一個看不清的簽名式。在那般俯首帖耳的人看來,部長大人閣下幾個宇代表一種神聖的,沒有申訴餘地的威極。小公務員心目中的部長,好比基督徒心目中的教皇,做的事永遠不會錯的。部長的行為,言語,一切用他名義所說的話,都有部長的一道毫光;那個繡花式的簽名把什麼都遮蓋了,把他命令人家做的事都變得合法了。大人這個稱呼證明他用心純正,意念聖潔;一切荒謬絕倫的主意,只消出之于大人之口便百無禁忌。那些可憐蟲為了自己的利益所不肯做的事,一聽到大人二宇就趕緊奉命。衙門象軍隊一樣,大家只知道閉著眼睛服從。這種制度不許你的良心抬頭,滅絕你的人性,年深月久,把一個人變成政府機構中的一隻螺絲。老于世故的龔枚羅到了要顯原形的時候,馬上象念咒一般說出大人二字唬一下波阿萊,因為他早巳看出他是個吃過公事飯的膿包,並且覺得波阿萊是男性的米旭諾,正如米旭諾是女性的波阿萊。 ②北極圈內的大島,與冰島相對,氣候嚴寒,大部為冰雪所蔽。 「既然部長閣下,部長大人……那事情完全不同了,」波阿萊說。 那冒充的小財主回頭對米旭諾說:「先生這話,你聽見嗎?你不是相信他的嗎?部長大人已經完全確定,住在伏蓋公寓的伏脫冷便是多隆苦役監的逃犯,綽號叫做鬼上當。」 「哦喲!鬼上當!」波阿萊道,「他有這個綽號,一定是運氣很好嘍。」 「對,」暗探說。「他這個綽號是因為犯了幾樁非常大膽的案子都能死裡逃生。你瞧,他不是一個危險分子嗎?他有好些長處伎他成為了不起的人物。進了苦役監之後,他在幫口裡更有面子了。」 「那麼他是一個有面子的人了,」波阿萊道。 「嘿!他掙面子是另有一功的!他很喜歡一個小白臉,意大利人,愛賭錢,犯了偽造文書的罪,結果由他頂替了。那小夥子從此進了軍隊,變得很規矩。」 米旭諾小姐說:「既然部長大人已經確定伏脫冷便是鬼上當,還需要我幹什麼?」 「對啦,對啦!」波阿萊接著說。「要是部長,象你說的,切實知道……」 「談不到切實,不過是疑心。讓我慢慢說給你聽吧。鬼上當的真姓名叫做約各·高冷,是三處苦役監囚犯的心腹,經理,銀行老闆。他在這些生意上賺到很多錢,幹那種事當然要一表人才嘍。」 波阿萊道:「哎,吸,小姐,你懂得這個雙關語嗎?先生叫他一表人才,因為他身上黥過印,有了標記。」 暗探接下去說:「假伏脫冷收了苦役犯的錢,代他們存放,保管,預備他們逃出以後使花;或者交給他們的家屬,要是他們在遺囑上寫明的話;或者交給他們的情婦,將來托他出面領錢。」 波阿萊道:「怎麼!他們的情婦?你是說他們的老婆吧?」 「不,先生,苦役監的犯人普通只有不合法的配偶,我們叫做餅婦。」 「那他們過的是姘居生活嘍?」 「還用說嗎?」 波阿萊道:「嗯,這種荒唐事兒,部長大人怎麼不禁止呢?既然你榮幸得很,能見到部長,你又關切公眾的福利,我覺得你應當把這些犯人的不道德行為提醒他。那種生活真是給社會一個很壞的榜樣。」 「可是先生,政府送他們進苦役監並不是把他們作為道德的模範呀。」 「不錯。可是先生,允許我……」 「嗯,好乖乖,你讓這位先生說下去啊,」米旭諾小姐說。 「小姐,你知道,嫂出一個違禁的錢庫——聽說數目很大,——政府可以得到很大的利益。鬼上當經管大宗的財產,所收購贓不光是他的同伴的,還有萬字幫的。」 「怎麼!那些蹦黨競有上萬嗎?」波阿萊駭然叫起來。 「不是這意思,萬宇幫是一個高等竊賊的團體,專做大案子的,不上一萬法郎的買賣從來不幹。幫口裡的黨員都是刑事犯中間最了不超的人物。他們熟讀《法典》,從來不會在落網的時候被判死刑。高冷是他們的心腹,是他們的參謀。。他神通廣大,有他的警衛組織,爪牙密佈,神秘莫測。我們派了許多暗探監視了他一年,還摸不清他的底細。他憑他的本領和財力,能夠經常為非作歹,張羅犯罪的資本,讓一批惡黨不斷的同社會鬥爭。抓到鬼上當,沒收他的基金,等於把惡勢力斬草除根。因此這樁偵探工作變了一件國家大事,凡是出力協助的人都有光榮。就是你先生,有了功也可以再進衙門辦事,或者當今警察局的書記,照樣能拿你的養老金。」 「可是為什麼,」米旭諾小姐問,「鬼上當不拿著他保管的錢逃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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