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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當時許多人都羡慕侯爵有匈茲太太,想從侯爵手裡把她奪走。可是他們象俄國親王一樣,都輸在年紀大上。

  「聽著,親愛的,」半個月之前,她曾對發了大財的斐諾說,「我要是愛上某個人,我相信羅什菲德會原諒我這點小嗜好的。可是,為了一個象你這樣的暴發戶,我決不會離開一個出身這麼好的侯爵。阿蒂爾給我提供的境況,你是維持不了的。他把我變成了一個體面的半妻,而你呢,你永遠也辦不到,甚至娶了我也辦不到。」

  這些話是最後一隻鉚釘,把這個有福氣的苦役犯的鐐銬最後釘牢了。這些話本來就是說給他聽的,最後終於傳進了他的耳朵。

  於是開始了第四階段——習慣階段。這是以上戰役計劃的最後勝利,而且這類女人在談到一個男人的時候會說:「我逮住他了!」羅什菲德最近以若瑟菲娜·希爾茲的名義買了一幢小公寓。花了八萬法郎,小意思。當公爵夫人制訂她的計劃的時候,羅什菲德已經到了因有這樣一位情婦而感到得意洋洋的程度。他稱她為尼儂二世①,以此來讚美她的誠實堅貞,儀態萬方,有教養,有才華。在匈茲太太的幫助下,他總結了自己的優缺點,自己的興趣和愛好。他已處於人生的這一階段:厭倦也好,超脫也好,人生觀也外,都不會再改變了,並且一心守著妻子或者情婦。

  ①羅什菲德把匈茲太太的才貌與尼儂相提並論,所以稱她尼儂二世。

  如果我們知道,一個人要想被引見給匈茲太太,必須很久之前就托人介紹,我們才會充分理解她在五年之內所贏得的尊重。她曾拒絕接待令人討厭的有錢人和道德敗壞的人。只有對那些貴族社會的名流,她才放鬆這些嚴格的規定。

  「這些人有權做傻瓜,」她常說,「因為他們是有教養的傻瓜!」

  她毫不諱言擁有羅什菲德送給她的三十萬法郎,哥本海姆——她家裡接待的唯一年輕誠實的經紀人,在幫她增殖生息。但是,三年來收入中省下的錢加上三十萬法郎不斷周轉產生的利潤,形成一小筆二十萬法郎的私蓄,她獨自操縱著,因為她一向只承認那眾所周知的三十萬法郎。

  「您賺得越多,變得越窮了。」一天,哥本海姆對她說。

  「水費這麼貴。」她回答。

  奧蕾莉不為人知的小金庫裡還要加上她戴一個月之後就賣掉的首飾、鑽石的錢,買一些稀奇古怪的過時的擺設所給的錢。當人家說她富有時,匈茲太太總說,三十萬法郎的定息是一萬二千法郎,她愛上盧斯托的時候,生活極其困難,早已花光了。①這樣做是一種胸有成竹的表現。匈茲太太也確實有所打算,請相信這一點。兩年來,她對杜·勃呂埃太太非常羡慕,心裡念念不忘在市政府和教堂結婚的抱負。無論什麼社會地位的人都有禁果,欲望會使一件小事膨脹到與地球一樣沉重的程度。這一欲望必然也意味著同任何人都看不出來的另一個阿蒂爾結婚的妄想。畢西沃以為是畫家萊翁·德·洛拉被看中了,畫家則以為是畢西沃被看中了,理由是他已年過四十,應當想到給自己找個歸宿。

  ①此處作者照顧不周,因文中並未交待匈茲太太擁有這三十萬法郎後,曾經愛上盧斯托。

  卡那利派的年輕詩人維克托·德·韋尼賽也是懷疑對象,他愛匈茲太太到了瘋狂的程度。詩人則說雕塑家斯蒂曼是他的得寵的情敵。這位藝術家年輕漂亮,為金銀器商人、銅器商人、珠寶商人雕刻藝術品,他想復興班韋尼托·卻利尼的藝術。克洛德·維尼翁,年輕的德·拉帕菲林伯爵,哥本海姆,犬儒派哲學家韋爾芒通,以及這個有趣的沙龍裡的其他常客都先後受到懷疑,又都被一致否定。

  誰也猜不透匈茲太太的心思,甚至羅什菲德也不能。他以為匈茲太太偏愛年輕有才的拉帕菲林,而匈茲太太的賢惠是有心計的,她想的只是體面地嫁人。

  庫蒂爾是匈茲太太家裡可見到的唯一名聲不佳的人,他曾不止一次弄得交易所的投機商大叫大嚷。但他是匈茲太太的一位老朋友,只有匈茲太太沒有背棄這位老朋友。一八四〇年的那場虛驚使這位相信三月一日政府的外交才能的投機商蕩盡了最後的資本。奧蕾莉發現他不走運,如大家看到的那樣,便叫羅什菲德在股票投機買賣中反其道而行之①。把這位發明溢價和兩合公司者的最大不幸稱做德庫蒂爾②的正是奧蕾莉。能人,或者說,走運的暴發戶斐諾不時送幾張一千法郎的鈔票給庫蒂爾。庫蒂爾很高興在奧蕾莉家的餐桌上總保留著他的一個席位,他是唯一別有用心才向匈茲太太求婚的人。匈茲太太在觀察他,看這個大膽的投機商是否能在政治上打開一條道路,是否能知恩圖報而不拋棄妻子。庫蒂爾四十三歲左右,樣子十分衰老,不想以出身來挽救自己的壞名聲。他很少談及自己的父母。匈茲太太正抱怨能人太少,這時,庫蒂爾親自給她介紹了一位外省人。這個外省人好似那種有兩個耳子的瓦罐,女人們只要兩手一拎,他就跑不了。

  ①參閱第338頁注①。庫蒂爾顯然錯誤估計了政治形勢,大量買進股票,結果隨著外交失利,政府倒臺而投機失敗。相反,奧蕾莉叫羅什菲德拋出股票,因而投機成功。

  ②庫蒂爾的姓氏涵義是「縫」,作者玩弄文字遊戲,在他名字前加一詞頭,成為德庫蒂爾,意為「拆」。類似漢語中聚財、散財之說。

  稍微介紹一下這個人,也就描繪了當今的一部分青年。故事在這裡要離開一下正題。

  法比安·杜·隆斯雷是一年前去世的卡昂王家法院庭長的兒子。一八三八年,他辭去父親強迫他浪費時間的法官職務,離開阿朗松,抱著轟轟烈烈幹一番事業的目的來到巴黎。

  這種諾曼底人的念頭①是難以實現的,因為他只有八千法郎的年金,母親還在世,享有收益權,住在阿朗松市中心一座巨大的房子裡。

  ①諾曼底人以貪婪、狡猾聞名。

  他曾幾度來到巴黎,已經象街頭藝人那樣顯過身手,並看出了一八三〇年社會表面和解的重大弊病。所以他打算仿效資產階級老狐狸的做法,利用社會弊病為自己謀利。這要簡單交待一下新的社會秩序的結果之一。

  今天,過度宣揚的現代平等在與政治生活平行的私生活中,必然會助長社會我的三大部分:驕傲,自尊,虛榮。蠢材願意人家把他們當作聰明人,聰明人願意人家把他們當作天才。至於天才們,他們比較理智,同意只做半個神仙。目前這種普遍的思想傾向,使得議院裡的工廠主忌妒政治家,官員忌妒詩人,蠢材誹謗聰明人,聰明人誹謗有才華的人,有才華的人誹謗他們當中略微超過自己幾分的人,半人半神的才子威脅制度,王權,以及所有對他們不盲目崇拜的人。一個民族一旦非常失策地打倒了公認的社會精華,就打開了人欲橫流的閘門,再小的私欲也要取勝。按照民主派的說法,一個民族的精華人物有缺點,但缺點是明確的,有限的。一個民族毋寧以最糟糕的局勢換取十個有競爭能力、有防禦能力的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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