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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可以了。」她靜靜閉起眼睛重複道,「已經累了,對治療痛苦的忍耐也好,對病的種種思考也好。想你我兩人同去沒有病痛的國度。」

  雖然她在述說希望,而口氣卻那麼絕望。這點反而促使我再跨進一步。

  「最後兩個人去!」我說。

  亞紀睜開眼睛,探問似的看我,眼睛顯然在問「去哪兒」。我本身也不清楚我們要去哪裡。也可能僅僅把力圖逃避現實的願望說出口罷了。但在訴諸語言那一瞬間,我為自己說出的話驚住了,覺得這無意中說出的話語仿佛指向未來的路標。

  「一定把你領出這裡。」我再次強調,「在最後關頭就這麼幹!」

  「怎麼幹?」亞紀以嘶啞的聲音問。

  「辦法我來想。我不願意像爺爺那樣。」

  「爺爺?」

  「讓自己的孫子盜亞紀的墓。」

  她眸子裡透出迷惘。

  「兩人去澳大利亞好了!」為了封住她的迷惘,我把話具體展開,「不能讓你死在這樣的地方!」

  她眼睛下視,像在思考什麼。稍頃,揚起臉,定定凝視我的眼睛,微微點了下頭。

  * * *

  亞紀一天比一天衰弱了。頭髮差不多掉光,全身上下現出小小的紫色滲血斑,手腳浮腫。沒時間猶豫下去。我開始認真考慮如何把她領去澳大利亞。為此搜集資料,研究旅行方案。所幸,修學旅行時辦的護照簽證尚未過期。最先考慮的是有當地導遊陪同的全包旅遊。這個最安全最保險。但申請手續相當繁瑣,很難馬上出發。況且未滿二十歲需要有監護人的同意書。

  飛機票也頗費神思。因是帶重病患者旅行,格外便宜的票危險太大。而正常票價一個人就需四十萬日元①左右。另外出發日期定在哪天也是個問題。畢竟不可能問她的主治醫生,也無法預料一兩周後的身體狀況。

  ① 1萬日元約合740元人民幣(2004年1月)。

  「想儘快出發。」亞紀說,「因為注射和點滴一停嘔感就會消失。時間越長體力消耗越大。想趁多少有點力氣時動身。」

  查來查去,最後覺得澳大利亞航空公司的區域環游票最為現實。一個人十八萬日元即可。

  而且交一點點手續費後,臨出發時也能退票。因為要看亞紀的身體狀況如何,所以出發日期很難確定。如果當天不能出發時可以退還票款,那麼還可以等待下次機會。同時我還得知,由於能夠用電腦查詢所剩座位,訂票馬上就有結果告知。

  最大問題到底是錢。訂票當時就要買票。存款倒是有十萬日元,但無論如何都不夠。不夠部分如何籌措呢?而且又要馬上……我能想出的辦法只有一個。

  「五十萬?」祖父聽得金額瞪大了眼睛。

  「求你了。工作肯定還上。」

  「那麼大筆錢,到底想幹什麼?」

  「別問緣由,只管借給我好了。」

  「哪有那個道理!」

  祖父把波爾多幹紅倒進兩個玻璃杯,一杯遞給我。

  「跟你說,朔太郎,」祖父以親切的語氣招呼我,「你知道我的秘密,我把最後的心願託付給了你。而你卻不肯把自己的秘密坦言相告。」

  「對不起,只這個不能說。」

  「為什麼?」

  「爺爺你喜歡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不在人世的人可以坦言相告,可是還活著的人是不能說的。」

  「有那種豔遇色彩?」

  「不是什麼豔遇!」

  話音剛落,我一直忍耐的情感決堤般一瀉而出。祖父不知所措地看著忽然放聲大哭的我。我哭了很久很久。哭罷,喝葡萄酒。祖父再也沒問什麼。我們默默喝著葡萄酒。

  不覺之間,在沙發睡了過去。醒來時,身上蓋一條毛毯。快十一點了。

  「節子來電話了。」祖父從正看的書上抬起頭,「好像挺擔心的。今晚就住下吧?」

  「不了,回去。」我昏昏沉沉回答,「明天要上學。」

  祖父若有所思地看一會兒我的臉,爾後站起身,從隔壁房間拿來郵局存摺,放在茶几上。

  「密碼是聖誕節。」

  「我的生日?」

  「本來想在你上了大學後才給你。可是事情有個時機問題。至於你想做什麼我不知道。既然不想說,不說也罷。只有一點想問:那可是現在不做就會後悔的事?」

  我默然點頭。

  「是嗎,那好,」祖父果斷地說,「那麼你就拿去。應該有一百萬。」

  「可以麼?」

  「注意採取有良知的行為。」祖父說,「因為不是你朔太郎一個人的事。」

  我繼續搜集有關澳大利亞的資料。看旅遊指南、諮詢旅行社、用傳真從旅遊信息中心調來情況介紹。在此基礎上,趁亞紀父母不在時商定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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