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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把差不多同樣份量的我的骨灰和這個人的骨灰混在一起,撒在你喜歡的地方。」祖父像立遺囑一樣重複道。

  我這才覺察到祖父的心計。僅僅偷骨灰,獨自一個人偷偷實行即可。而所以特意把計劃如實告訴我這個孫子並讓我作為同案犯一起參與,是有其緣由的。

  「記住,這可是約定!」祖父叮囑道。

  「這樣的約定我做不來。」我慌忙說。

  「你就答應一個可憐的老人的請求吧!」聲音明顯帶有哭腔。

  「叫我答應,可我怎麼答應呢!」

  「那還不容易!」

  現在我想起來了,想起父親不時對母親發牢騷說祖父一向任性。是的,祖父是夠任性的,是為了自己的欲望而不惜給別人添麻煩那一類型。

  「那麼重要的事託付我這樣的能行?」我設法讓祖父改變主意。

  「你叫我託付誰呢?」老年人固執己見。

  「我父親呀!」我溫和地規勸,「他終究是爺爺的兒子。我想他一定作為親人代表主持你的葬禮。」

  「那個不開竅的腦袋不會理解我們的心情。」

  我們……?我一時怔住。

  「反正我和你對脾性。」祖父一口氣說下去,「若是你,我想一定理解這種作法,我一直等你長大來著。」

  原來一切從吃鰻魚飯那天夜裡就開始了。不,那以前就已經在暗地裡巧妙地活動開了。從我懂事時開始,祖父就為這一天訓練和開導自己的孫子。如此想來,自己成了落在光源氏手裡的若紫②。

  ② 均為《源氏物語》中的出場人物。

  「說到底,爺爺什麼時候死呢?」無奈之中,我的語聲冷淡起來。

  「那要看什麼時候到壽。」對方似乎毫不計較我語聲的變化。

  「所以問什麼時候嘛。」

  「所謂壽命就是因為不知什麼時候。知道了,就成了計劃。」

  「既然那樣,我就不曉得您死的時候我能不能守在身旁了。火葬時不在場,骨灰也就撒不成。」

  「那種情況下,就還像今晚這樣盜墓即可。」

  「你還叫我幹這種事?」

  「拜託了!」祖父以陡然急切的聲音說,「能託付這種事的只有你。」

  「你是那麼說……」

  「跟你說朔太郎,喜歡的人死掉是很傷心的事。這個感情用什麼形式都是表達不了的。正因為用形式表達不了才求助於形式。剛才那首詩中不也說了麼,分別雖然難過,但還會在一起的。你就不能成全我們這個心思?」

  本來我這人就富有敬老精神,何況祖父用的「我們」這個複數也鑽了我的空子。

  「明白了。」我老大不情願地說,「反正撒就是了。」

  「肯成全老人的心願?」祖父頓時滿面生輝。

  「又有什麼辦法呢!」

  「抱歉。」祖父溫順地低下眼睛。

  「不過,雖說叫我撒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可那不好辦,你得預先指定好位置。」

  「那個麼,指定也未嘗不可。」祖父略微現出沉思的神色,「問題是不知到我死的時候那地方會怎麼樣。就算叫你撒在哪裡的樹下,十年後也說不定被高速公路壓住。」

  「那時候再改不就行了?」

  祖父考慮一會兒說:「還是交給你吧,你用良知判斷就是。」

  「所以說那樣子不好辦麼。那麼,大致即可——海啦山啦天空啦,哪方面好?」

  「噢,還是海好吧。」

  「海對吧?」

  「不過水太髒了我不樂意。」

  「噢,明白了,找乾淨地方撒。」

  「且慢。馬上給海潮沖得七零八落可不成。」

  「那也倒是。」

  「還是山上合適。」

  「山對吧?」

  「要挑不至於被開發的地方。」

  「明白了,撒在人跡罕至的很高的地方。」

  「附近有野草再好不過。」

  「野草對吧?」

  「那個人喜歡紫花地丁。」

  我抱臂定睛注視祖父。

  「怎麼?」

  「要求不是太具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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