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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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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決定了。」 這麼著,我的事什麼都給亞紀決定下來,以致我最後弄不清自己是什麼人了。 第二學期開始不久,中午休息時她突然拿一本筆記本出現在我面前。 「給,這個。」她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放。 「什麼呀,這?」 「交換日記。」 「呵。」 「你不知道吧?」 我邊掃視周圍邊說: 「在學校裡不來這個可好?」 「你父母大概沒做過吧。」 我說的話不知她到底聽見沒有。 「這個嘛,是男孩和女孩把當天發生的事、想的和感覺到的寫在本子上交換。」 「那麼囉嗦的事我做不來。班上沒有合適的傢伙?」 「不是誰都可以的吧?」亞紀看樣子有點生氣。 「可這東西還是要用圓珠筆或鋼筆寫才成吧?」 「或彩色鉛筆。」 「電話不行?」 看來不行。她雙手背在身後,交替看我的臉和筆記本。無意間正要翻筆記本,亞紀慌忙按住。 「回家再看。這是交換日記的規則。」 最初一頁是自我介紹:出生年月日、星座、血型、愛好、喜歡的食物、中意的顏色、性格分析。旁邊一頁用彩色鉛筆畫一個大約是她本人的女孩兒。三圍尺寸那裡寫道「秘密」、「秘密」、「秘密」。我盯視打開的日記,嘀咕道「傷腦筋啊!」 初三聖誕節時,亞紀的班主任老師去世了。第一學期精精神神參加修學旅行來著,可第二學期開學後一直沒來學校。身體不好這點倒是不時聽亞紀提起,似乎是癌。年齡剛交五十或沒到五十。期末休業式第二天舉行葬禮,亞紀全班和三年級男女學級委員參加了。學生人多無法進入大殿,站在院子裡參加告別儀式。那是個陰冷陰冷的日子,和尚們的念經仿佛永遠持續下去。我們緊緊擠在一起,設法不凍死在這寒冷的寺院內。 葬禮終於結束,進入告別儀式。校長等幾個人念悼詞。其中一人是亞紀。我們不再往一起擠,側耳傾聽。她以沉著的語聲往下念著。中間沒有泣不成聲。當然,我們聽到的不是她的自然嗓音,而是通過擴音器在院內播放的SN比②極差的聲音。但馬上即可聽出那是亞紀的聲音。由於帶有悲傷,聽起來格外成熟。我多少有一點悵惘——她扔下永遠幼稚的我們,一個人跑去前面了。 在這種類似焦躁的情緒的驅使下,我在一排葬禮參加者的腦袋的對面搜尋亞紀。目光在會場前後左右移動,終於在設於大殿入口的立式麥克風前捕捉到了略微低頭念悼詞的亞紀。那一瞬間我仿佛恍然大悟:身穿早已熟悉的校服的她,從這裡望去叛若兩人。不,那確確實實是亞紀,卻又存在決定性差異。她念的內容幾乎沒有入耳,我只是目不轉睛盯視她那看上去離得很遠的身影。 「到底是廣瀨啊!」旁邊站的一個人說。 「那傢伙真夠膽量,表面倒看不出。」另一個人附和。 這時,滿天烏雲裂開一道縫,燦爛的陽光射進寺院。陽光也照在繼續念悼詞的亞紀身上,使得她的身影從昏暗的大殿陰影中清晰浮現出來。啊,那就是自己認識的亞紀、同自己交換充滿孩子氣的日記的亞紀、像招呼兒時朋友那樣把自己叫「阿朔」的亞紀。由於平時近在身旁反而變成透明存在的她,此時正作為開始成熟的一個女人站在那裡。一如扔在桌面的礦石晶體因了注視角度而突然大放異彩。 突然,一股想撲上前去的衝動朝我襲來。伴隨著體內鼓湧的歡欣,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 是對她懷有愛戀之情的男生之一。我得以切切實實理解了同學們時隱時現的嫉妒。不止如此,此刻我甚至嫉妒自己本身,嫉妒輕而易舉地獲得同亞紀在一起的幸運的自己,嫉妒隨隨便便同她度過親密時光的自己,嫉妒得胸口深處有些發酸。 ① Oliver Cromwell(1599~1658),英國政治家。統率鐵騎軍參加清教徒革命,屢立戰功。1649年處死國王查理一世,1653年開始自任護國王。 ② signal-to-noise ratio,電輸入輸出信號同雜音之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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