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小偷日記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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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羅貝爾很晚起床。我們同史蒂利達諾和西爾維婭一起共進午餐,爾後,羅貝爾去領工錢,並對老闆說,他不再在轉盤工作了。我們喝了一個晚上。阿爾芒出門已經8天了,音信香無。開始,我真想攜帶著阿爾芒的衣物一走了之,逃離安特衛普,甚至離開比利時。但他威力無邊,遙控著我,我戀戀不捨,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被這個男子漢的暴烈所誘惑。這是一個成熟的男子漢,老到於邪惡,地道的強盜,惟有他才能帶著我甚至背著我在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裡闖蕩,我相信他已經開始東山再起了。 我捨不得離開他的房間,但我忐忑不安,日甚一日。史蒂利達諾答應我不把我對羅貝爾的戀情告訴阿爾芒,但我吃不准羅貝爾會不會來個惡作劇,到頭來把我出賣了。羅貝爾同那位斷手英雄在一起顯得很自在。他已經毫無拘束了,活潑詼諧,愛說愛笑,甚至有些放肆。他們倆商量從何處下手作案時,我發現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專注起來,待解釋清楚後,羅貝爾必做一個原來如此的手勢:食指和中指併攏,悄悄地插進一件虛擬的西裝內層口袋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口袋裡提出一串虛擬的珠寶。這一表演動作十分輕巧。羅貝爾緩慢地在空中進行分鏡頭演示:一個動作是從被盜者口袋中抽出手,第二個動作是把拿到手的贓物裝進自己的口袋裡。 我和羅貝爾一起侍候史蒂利達諾,就像侍候一位神甫或一門大炮。我們跪在史蒂利達諾面前,分別為他系左右鞋帶。但要戴手套就麻煩了,因為他只有一隻手。這種情況下總是羅貝爾優先去摁手套紐扣。 即使講幾個成功的案例,你們也休想弄明白其中的門道。最經常的情況是,我和羅貝爾把嫖客帶上樓。待他睡熟後,我們就把他身上的錢搜刮一空,扔給等在窗外的史蒂利達諾。早上嫖客追問我們,我們就讓他隨便搜,反正他不敢告發我們。開始時,羅貝爾振振有辭,為他的盜竊行為辯解。凡新手作案總愛說洗劫嫖客就是懲罰壞蛋。 「這幫傢伙,都是鬼迷心竅的色狼。」他這樣開脫自己。 他偷竊了嫖客還不斷地挑嫖客的毛病,不由有些心煩意亂。史蒂利達諾毫不客氣地給他提個醒: 「你呀,如果繼續這麼說教,豈不成了神甫了。幹我們這一行的,只認一個理,那就是錢。」 經史蒂利達諾這麼一點撥,羅貝爾茅塞頓開。他堅信自己得到史蒂利達諾的撐腰,因此愈加放肆。他開始胡說八道了。他處處討史蒂利達諾的歡心,致使史蒂利達諾只帶著他出門。我的情緒越來越糟糕。我嫉妒我這兩位朋友。但羅貝爾說到底還是迷戀妓女,見一個笑一個。娼妓們也喜歡他。據此,我感到,他同史蒂利達諾在一起未必是與我作對,只是把他調出了我的視線以外。鑒於他比我更招惹人,史蒂利達諾把我的服飾全給了他,好讓他勾引男人更得心應手。羅貝爾受寵若驚,嬉皮笑臉地穿了起來。我只剩下一條長褲,一件上裝和幾件破襯衣。我琢磨一些損招來設法報復史蒂利達諾。他與阿爾芒對比相形見絀,顯得平淡而無厚度。他的美貌對我已黯然失色了。他笨嘴拙舌,言談也淡而無味。我多麼渴望從阿爾芒身上發現新的奇跡。 阿爾芒的下流態度,我不好說是我決定寫淫書的初衷,但我確實被他蠻橫無禮的回敬攪得心慌意亂。其實史蒂利達諾只平心靜氣地,不過帶有一種無關弘旨的口氣,要求他應有詩情畫意的理性: 「我的寶貝東西,」他說,「我的寶貝東西,女人往前總是先招搖乳房,她們玩弄我的寶貝,我有權把寶貝獻出來,讓它向前,直至把它擱到平臺上。因為我的寶貝很漂亮,我甚至有權把它當禮物派獻給波拉·內格裡或加勒王子!」 史蒂利達諾善於玩弄厚顏無恥的伎倆,但不擅長動聽的言辭。他的怯弱、卑鄙和懶惰,日積月累,已經腐爛發臭,濁氣沖天熏得我喘不過氣來,只能加劇我對他的怨恨。過去美化他的東西,現在卻像潰瘍一樣腐蝕著他的腸胃,染上潰爛的色彩,成了我嗤之以鼻的理由。他們似乎不知道我的嫉恨和狂怒,似乎不知道我惱羞成怒已經不斷惡化著我們之間的關係。 有一天,我單獨同西爾維婭上街,她公然挽著我的胳膊。她緊緊地挨著我。我所愛戀的兩個男人,他們之間卻一拍即合,親密無間,結果把我給疏遠了,反而不讓我品嘗坦誠而歡快的友情,但史蒂利達諾的女人也許出於憐憫之心,似乎要來安慰我,這就更叫我無地自容。西爾維婭的腰身和乳房緊貼著我的身體,差點使我嘔吐。她也許是故意要傷害史蒂利達諾,竟當著他的面,說我招她喜歡。羅貝爾和史蒂利達諾聽了不禁哈哈大笑。 「你們倆儘管摟著抱著溜馬路好了。可我們,我們還得一起出門辦事去。」 我被他們的嘲笑掃地出門,我分明看到自己順著一道光梯滾落下去,史蒂利達諾控制著光梯作威作福。我仿佛又回到了西班牙時代,衣衫襤褸,與窮光蛋們為伍,熬過了多少黑夜,淺嘗幸福卻陷入了絕望:我自知無計可施,只好再去啃泥土,舔自己的雙腳。我經過長途跋涉,已是滿腳塵灰。一想到我過去渾身長滿的蝨子似乎又在我身上孵出了幼虱。虱卵即將孵化,我就索性不剪頭髮了。我下決心要殺掉史蒂利達諾和羅貝爾。當不成榮耀的流氓,就做監獄中的流氓:我選擇了苦役營或受辱刑而死。為了挺過難關,我不由思念起阿爾芒,多希望他早點回來,但他就是不露面。 當時我們是在比利時。但只有法國警察對我有一種難以置信的威懾力。那些感化院之類的工具也是如此。我在法國以外的地方作案,根本就不算罪過,頂多是過錯。我若進了比利時的苦役營或監獄,我的下場會怎樣?我別無他慮,就怕被剝奪了自由。我向史蒂利達諾和羅貝爾提議到莫伯日作一次遠征。 「假如我把他們殺死在阿登山區,法國警察就會把我抓起來,我被流放圭亞那就不成問題了。」 但他們誰也不肯跟我走。一天,我一個人呆在史蒂利達諾的房間裡,我從他掛在衣櫃的一件上衣口袋裡,偷走了他私藏的手槍。 上面講述的,是1932年至1940年之間我的親身經歷。不過,在我為你們寫作時,當年的戀情縈繞心懷,歷歷如在眼前。我一一做了手記,不妨加以利用。但願這些故事對本書有用。 我把呂西安咬出了血。我希望他吼叫起來,他的麻木使我無可奈何,但我知道,我非把我的朋友的肉撕碎不可,恨不得陷入一場無法彌補的大殺戮之中,但我仍然保持著理智,我領教了失敗的瘋狂。 「我要張牙舞爪,披頭散髮,連啃帶咬,唾沫橫流,叫你呂西安再板著冷漠的面孔,」我內心翻江倒海。「只有極度的痛苦才會使我放鬆上下顎骨緊張的肌肉,請他寬恕我。」 我的牙死死地咬著他的肉,我的上顎和下巴緊張地顫抖,致使我渾身哆嗦起來。我發出垂死的哀鳴,然而我在愛,極盡溫柔體貼,愛我的絮蓋小漁夫。他緊挨著我伸直身子,然後悄悄地把大腿伸進我的大腿之間,輕柔的睡衣把四條腿絞混在一起。然後,他極其仔細地尋找一個可以埋藏他面頰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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