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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你怎麼知道的?你還是去拿那頂舊帽子,把這頂新的放好。"

  "哦,姥姥。"

  "那你去拿把傘來。"

  "噢,姥姥。"

  "隨你的便,"迪爾西說。"要就是戴舊帽子,要就是去取傘。我不管你挑哪一樣。"

  勒斯特朝小屋走去。班輕輕地哼哭著。

  "咱們走吧,"迪爾西說,"他們會趕上來的。咱們要去聽唱詩呢。"他們繞過屋角,朝大門口走去。"不要哭了,"他們走在車道上,迪爾西過一會兒就說上一聲。他們來到大門口。迪爾西去打開大門。勒斯特拿著傘在車道上趕上來了,和他走在一起的是一個女的。"他們來了,"迪爾西說。他們走出大門。"好了,該不哭了,"她說。班收住了聲音。勒斯特和他媽媽趕上來了。弗洛尼穿的是一件淺藍色的綢衣,帽子上插著花。她瘦瘦小小的,長著一張扁扁的。和氣可親的臉。

  "你身上穿的是你六個星期的工資,"迪爾西說。"要是下雨瞧你怎麼辦?"

  "淋濕就是了唄,那還怎的,"弗洛尼說。"老天爺要下雨我哪裡禁得住。"

  "姥姥老是念叨著要下雨,"勒斯特說。

  "要沒有我給大家操心,我還不知道有誰會操心呢,"迪爾西說。"快走吧,咱們已經晚了,"

  "今兒個要由希谷克牧師給我們佈道,"弗洛尼說。

  "是嗎?"迪爾西說,"他是誰?"

  "是從聖路易來的,"弗洛尼說,"是個大牧師。"

  "嗯,"迪爾西說,"眼下就需要有個能人,好讓這些不成器的黑小子心裡對上帝敬畏起來。"

  "今兒個由希谷克牧師佈道,"弗洛尼說。"大夥兒都這麼說。"

  他們順著街往前走,在這條背靜的長街上,穿得花園錦簇的一群群白人在飄蕩著鐘聲的風中往教堂走去,他們時不時走進試探性地粲然露一面的陽光之中。風從東南方一陣陣湧來,讓人覺得又冷又硬,這都是因為前幾天太暖和了。

  "我真願你別老是帶了他上教堂去,媽咪,"弗洛尼說。"人家都在議論呢。"

  "什麼人議論?"迪爾西說。

  "我都聽見了,"弗洛尼說。

  "我可知道是什麼樣的人,"迪爾西說,"沒出息的窮白人。就是這種人。他們認為他不夠格上白人教堂,又認為黑人教堂不夠格,不配讓他去。"

  "不管怎麼說,反正人家都在議論。"弗洛尼說。

  "你叫他們來當畫跟我說,"迪爾西說。"告訴他們慈悲的上帝才不管他的信徒機靈還是愚魯呢。除了窮白人,再沒別人在乎這個。"

  有條小路和大街直角相交,順著它走,地勢一點點往下落,到後來成了一條土路。土路兩邊的地勢陡斜得更厲害了,出現了一塊寬闊的平地,上面分佈著一些小木屋,那些飽經風霜的屋頂和路面一般高。小木屋都座落在一塊塊不長草的院落中,地上亂堆著破爛,都是磚啊、木板啊、瓦罐啊這類一度是有用的什物。那兒能長出來的也無非是些死不了的雜草和桑、刺槐、梧桐這類不嬌氣的樹木——它們對屋子周圍散發著的那股幹臭味兒也是作出了一份貢獻的;這些樹即使趕上發芽時節也像是在九月後淒涼、蕭索的秋天,好象連春天也是從它們身邊一掠而過,扔下它們,把它們交給與它們休戚相關的黑人貧民區,讓它們在這刺鼻、獨特的氣味中吸取營養。

  他們經過時,站在門口的黑人都跟他附了打招呼,一般都是和迪爾西說話。

  "吉卜生大姐,您今兒早上可好?"

  "俺挺好的。您也好?"

  "俺也好,謝謝。"

  黑人們從小木屋裡走出來,費勁地爬上有樹蔭的路堤,來到路上——男人穿的是式樣古板、沉悶的黑色或褐色的衣服,戴著金錶鏈,有幾個人還拿著手杖;小夥子們穿的是俗氣、刺眼的藍色成條墳的衣服,戴的是新穎、時髦的帽子;婦女們的衣服漿上得大多,硬繃繃的沙沙作響;孩子們穿的是白人賣出來的二手貨,他們以晝伏夜出的動物那種偷偷摸摸的神情窺探著。

  "我打賭你准不敢走上前去碰他。"

  "你怎麼知道我不敢?"

  "你肯定不敢。我看准你是個孬種。"

  "他不傷人。他只不過是個大呆子。"

  "呆子就不傷人啦?"

  "這一個不傷人。我以前碰過他。"

  "你這會兒肯定不敢。"

  "因為有迪爾西小姐在看著。"

  "她不在你也不敢。"

  "他不會傷人的。他不過是個呆子。"

  不斷的有年紀比較大的人走上來跟迪爾西講話,但除非是相當老的人,一般的迪爾西都讓弗洛尼來應酬。

  "媽咪今兒早上身體不大舒服。"

  "太糟糕了。不過希谷克牧師會給她治好的。他會安慰她,給她解除精神負擔的。"

  土路的地勢一點點升高了,來到一處地方,這兒的景色象畫出來的佈景。土路通向一個從紅土小山上挖出的缺口,山頂上長滿橡樹,土路到這兒像是給掐斷了,有如一條給剪斷的絲帶。路旁有一座飽經風霜雨露的教堂,教堂的奇形怪狀的尖頂象畫裡的教堂那樣,刺向天空,整個景象都如同是支在萬丈深淵之前一塊平坦的空地上的硬紙板,上面畫著平平的沒有景深的風景,可是周圍呢,又是四月遼闊的晴空,是颳風天,是蕩漾著各種鐘聲的小晌午。人們以緩慢的、安息日的、一本正經的步姿湧向教堂。婦女和孩子們徑直走了進去,男人們卻在門口停了下來,一堆堆輕聲交談著,直到鐘聲不響了,這以後他們也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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