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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你又把他怎麼的啦?"迪爾西說。"你什麼時候不可以,幹嗎非得在今兒早上弄得他不能安生?"

  "我一根毫毛也沒動他的呀,"勒斯特說。"是傑生先生嚇著他了,就是這麼回事。他沒殺死昆丁小姐吧,有沒有?"

  "別哭了,班吉,"迪爾西說。班真的不出聲了。她走到窗前,朝外面望瞭望。"不下雨了吧?"他說,

  "是的,姥姥,"勒斯特說。"早就不下了。"

  "那你們倆出去待一會兒,"他說,"我好不容易剛讓卡羅琳小姐安靜下來。"

  "咱們還去教堂嗎?"勒斯特說。

  "到時候我會讓你知道的,我不叫你你別帶他回來。"

  "我們能上牧場那邊去嗎?"勒斯特說。

  "行啊。反正想辦法別讓他回來。我算是受夠了。"

  "好咧,您哪,"勒斯特說。"傑生先生去哪兒啦,姥姥?"

  "你又多管閒事了,對不對?"迪爾西說。她開始收拾桌子了。"不要鬧,班吉。勒斯特馬上就帶你出去玩。"

  "他到底把昆丁小姐怎麼樣啦,姥姥?"勒斯特說。

  "啥也沒有幹,你們都給我快點出去。"

  "我敢說她准是不在家裡,"勒斯特說。

  迪爾西盯著他看。"你怎麼知道她不在家裡的?"

  "我和班吉昨晚看見她從窗子裡爬出去的,是不是啊,班。"

  "你真的看見了?"迪爾西說,緊緊地盯看著他。

  "我們每天晚上都看見她爬的,"勒斯特說,"就順著那棵梨樹溜下來。"

  "你可別跟我說瞎話,黑小子,"迪爾西說。

  "我沒說瞎話。你問班吉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以前幹嗎一聲也不吭,嗯?"

  "這又不管我什麼事,"勒斯特說。"我可不願攪和到白人的事兒裡去。走吧,班吉,咱們上外面玩兒去。"

  他們走出去了。迪爾西在桌子邊站了一會兒,接著也走出廚房,去收掉餐廳裡的早飯,然後自己吃了早飯,又收拾廚房。接著她解下圍裙,把它掛好,走到樓梯口,傾聽了一會兒。樓上沒有聲音。她穿上大衣,戴好帽子,穿過院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去。

  雨已經住了。清新的風從東南方吹來,使上空露出了一小塊一小塊青天。越過小鎮的樹頂。屋頂與尖增,可以看見陽光斜躺在小山頂上,象一小塊灰白的布,正在一點點消隱掉。風頭裡傳來了一下鐘聲,接著其它的鐘象收到了什麼信號似的,也緊接著紛紛響應。

  小屋的門打開了,迪爾西出現在門口,又換上了那件紫色長裙和褐紅色肩中,她戴了一雙長及時彎的髒稀稀的白手套,這一回總算摘去了頭巾。她走進院子,呼喚勒斯特。她等了一陣,接著便走到大宅子跟前,繞過屋角來到地窖門口,她緊挨著牆走,朝門裡望進去。班坐在臺階上。在他前面,勒斯特正在潮滋滋的地上。他左手拿著一把鋸,由於手往下壓鋸片有點彎曲,他正在用一把舊木錘敲打鋸片,這木錘是迪爾西用來做餅乾的,用了都有三十多年了。每敲一下,鋸片便有氣無力地發出一聲顫音,隨即便冥然而止,死氣沉沉。只見鋸片在勒斯特的手掌與地板之間形成一道微微彎曲的弧線。它默不作聲,莫測高深地鼓起了肚子。

  "那人也就是這麼幹的,"勒斯特說。"我不過是沒找到合適的東西來敲罷了。"

  "原來你在這兒幹這樣的事,好嘛l"迪爾西說。"快把那只小木錘還給我,"她說。

  "我又沒有弄壞羅,"勒斯特說。

  "快還給我,"迪爾西說。"鋸子你哪兒拿的還是放回到哪兒去。"

  他放下鋸子,把小木錘遞給她。這時候班又哀號起來了,絕望地、拖聲拖氣地哀號著。它什麼也不是,僅僅是一種聲音,這哀傷的不平之鳴很可能自古以來就存在於空間,僅僅由於行星的會會而在一刹那間形之於聲。

  "你聽他呀,"勒斯特說,"從您叫我們出來他就一直是這樣。我不明白他今兒早上是中了邪還是怎麼的。"

  "叫他上來,"迪爾西說。

  "走呀,班吉,"勒斯特說,他走下幾步去拉住班的胳膊。他馴順地走了上來,還在哀號著,聲音裡夾雜著一絲船舶常發出的那種遲緩的嘶嘎聲;這嘎聲在哀號發出以前即已開始,哀號還沒結束它便已經消失。

  "你跑一趟去把他的便帽取來,"迪爾西說。"別弄出聲音來讓卡籮琳小姐聽見。快點,去吧,咱們已經晚了。

  "要是你不想法讓他停住,她肯定會聽見他吼叫的,"勒斯特說。

  "只要咱們一走出大門,他就會不叫的,"迪爾西說。"他聞見了①。就是這麼回事。"

  "聞見什麼啦,姥姥?"勒斯特說。

  "你快去取帽子,"迪爾西說。勒斯特走開了。剩下的兩人站在地窖門口,班站在她下面的一級臺階上。天空現在已經分裂成一團團迅飛的灰雲,雲團拖著它們的陰影,在肮髒的花園。破損的柵欄和院子上飛快地掠過。迪爾西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均衡地撫摸著班的腦袋,撫平他前額上的劉海。他的號哭變得平靜和不慌不忙的了。"不哭羅,"迪爾西說,"咱們不哭羅。咱們這就去。好了,咱們不哭了。"他安靜。平穩地哼哼著。

  ①這是迪爾西的一種迷信,她認為家裡出了兇險、倒黴的事,傻子能憑其超自然的感官覺察出來。

  勒斯特回來了,他自己戴了頂圍著一圈花飾帶的挺括的新草帽,手裡拿了頂布便帽。那頂草帽這兒彎曲那兒展平,模樣奇特,戴在勒斯特頭上就象打了聚光燈似的,能讓別人側目而視。這草帽真是特裡特別,初初一看,真像是戴在緊貼在勒斯特身後的另一個人的頭上。迪爾西打量著那頂草帽。

  "你幹嗎不戴你那頂舊帽子?"她說。

  "我找不到了,"勒斯特說。

  "你當然找不到。你肯定昨兒晚上就安排好不讓自己找到它了。你是想要把這頂新帽子毀掉。"

  "哦,姥姥,"勒斯特說。"天不會下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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